此时已是下午四点,冬季白日短暂,太阳白灼的光逐渐变得粘稠,晕成咸蛋黄的颜色。
卧室内气温陡然有些升高,蔷薇香气似也浓烈几分。
左殿挑了下眉,视线定在他指间的耳垂上,忍不住手指又揉了两下,不急不缓地逗她:“怕痒啊?”
他指腹比上次用力,密密麻麻的痒从脊椎升起,其中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薄暖阳抓住他乱动的手,催促:“你快说啊。”
她的手心温热干燥,软绵绵地握在左殿手腕上。
左殿腕上立时麻了一瞬,喉结不明显地滑动了下,他不敢再逗她,反掌扣住她的手,脸上也正经起来:“不许再一个人跑出去哭。”
男人头发有些凌乱,早上出门时做好的发型也因为情绪不佳被耙乱,冷酷感消散,多了几分柔和。
他压住不规律的心跳,缓缓道:“你慢慢教我怎么做,好吗?”
他从未因为任何人而妥协过,他想要什么都能得到。
横冲直撞的人生,让他无往不力。
想做的事情,也从不顾忌别人能不能接受。
他也不在乎别人的意愿。
可是,他愿意改。
也许上天见他过去二十多年太过嚣张跋扈,特地派了个爱软刀子捅人的姑娘来治他。
薄暖阳眼睛里又浮出一层湿雾,许久没有过的委屈一层层弥漫开。
她没有人可以依靠,所以从不允许这种软弱的情绪来攻略她。
但这一刻,委屈却扑天盖地朝她袭卷而来。
她再度哽咽:“你,你老是仗势欺人。”
左殿无奈:“怎么又哭啊。”
他想了想,不太理解,有些自我怀疑:“我这叫仗势欺人?”
这怎么能叫仗势欺人?
他就是想对她好点,想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薄暖阳点点头,泪水随着动作滑落:“我也有钱的。”
虽然没他有钱。
但她的经济状况,已经超越了许多人。
每一分,都是她自己赚来的。
明明哭得可怜巴巴,左殿嘴角却忍不住上拉,肩膀微颤,低声笑了:“好,小暖最棒了。”
“你在嘲笑我吗?”薄暖阳抬眸看他。
左殿敛起笑容,黑眸专注地看她,语气认真:“没有,就是觉得你好厉害。”
他伸手捏捏她的脸:“那,薄暖阳再努力点,以后来养我,好不好?”
“......”
“我很好养的,不用很多钱。”见她沉默,左殿补了句。
薄暖阳懵了两秒,她不明白谈话为什么变成这样,不由自主地问出口:“为什么要让别人养?”
左殿眉头微蹙,有什么东西隐隐被撞击到。
自从再遇见薄暖阳,两人似乎一直处在无法沟通的阶段。
她好像,根本不相信别人。
她也不认为人与人之间,可以相互依赖。
她牢牢地封闭起了自己的内心,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可以主动给予外界温柔,却不愿意外界的任何东西,闯入她的世界。
她没有安全感。
不愿意接受,不愿意拥有,就不会失去。
她需要的,是尊重,和平等。
任何超出她安全认知范围以外的人和事,都会被她,拒之门外。
她愿意靠近百谷镇的少年左殿,也是因为在当时,他们是平等的。
而且,那时候她的性格也很阳光开朗,与现在是两种模样。
左殿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他第一次,产生了后悔和恐惧。
他想要知道,她为什么会主动靠近蓝苍雨。
想知道,她与之私奔的人,又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也想知道,她与她的那个做造型师的朋友,又是如何成为朋友的。
也许,这些人身上,都藏着她不可磨灭的往事。
这些往事,很大的可能,都是她不敢触碰的阴影。
“薄暖阳,”左殿细长的眼尾一点点变红,他滚了滚喉咙,思索着合适的措辞,“你一直想要搬出去,有想要去的地方了吗?”
见他话题转得生硬古怪,薄暖阳下巴微抬:“怎么了?”
左殿嘴唇动了动:“有吗?”
薄暖阳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脸,想了想,摇头:“没想好。”
左殿艰难地笑了下,他伸手抚摸着她的长发,温和道:“那,在没想好之前,就住这里,想好了......我帮你搬家,好吗?”
薄暖阳眼睛一点点亮起来。
他不逼自己了?
“那,”左殿极是困难的接着说,“我们是朋友,对吗?”
薄暖阳点头,他不逼她,不控制她,他们就是朋友。
“朋友之间,是不是要互相帮助?”左殿没想到,自己还有为别人做心理开导的一天。
可他不得不如此行事,他要让薄暖阳,再次对他产生信任。
他像一个设了陷阱的猎人,耐心地,等待他的猎物,自己跳进来。
薄暖阳愣了下,随后点头。
就像她和谭水,有困难,要互相帮助。
左殿笑了,黑色的瞳孔也多了两分春色,他垂眼,视线定在她眼睛上,缓缓说:“我神经有点衰弱,你暂时留在这里,照顾一下我,好吗?”
男人皮肤冷白,长密的眼睫垂下,唇色因为情绪不高略显苍白。
看起来有些病态。
薄暖阳愣了会,她突然想起许多事情。
左殿的睡眠一直不好,他很少能一觉睡到天亮,在百谷镇的时候,他不能听噪音,否则火气会蹭一下冒出来。
“很严重吗?”薄暖阳轻声问。
左殿嘴角绷直,一本正经道:“在左小司那里治了很多年,好了许多。”
“那怎么办啊?”薄暖阳的手紧张地抓住他的衣服,喃喃追问。
左殿抿了抿唇,声音略哑了些:“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为什么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要你陪我吗?”
“为什么?”
左殿垂眼,似乎是在房间里待久了,脸上也升起血色,他慢条斯理道:
“我喜欢你身上的味道,闻到就很安心,你都没发现吗——”
“——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的睡眠,会好起来。”
那年夏天虽热,院中花草也茂盛,但她蹲在自己面前,身上的香味陡然把所有味道都逼退,只剩那一抹特殊的香氛。
薄暖阳偏头想了想,好像是这样。
年少时的那个暑假,她坐在板凳上看书,左殿躺在摇椅上,能安稳的睡上半天。
有时候他心情不好,整晚睡不着,就等着自己过去,塞一本书给她,不许她走,然后他躺在摇椅上睡觉。
还有后来,在达富苑,吹风机的声音很吵,楼下广场舞的声音也很吵,他也能睡着。
“你是不是喜欢这种香味啊,”薄暖阳歪了歪脑袋,“我送你这种味道的沐浴露,你试试?”
左殿哽了一下:“我试过了。”
他尝试过那种香味。
跟她身上散出来的香,根本不一样。
薄暖阳耳后有点发烫,小心翼翼问:“那我要怎么帮你?”
像是在等着这句话,左殿毫不客气地说:“你暂时留下来,照顾照顾我,好吗?”
卧室的推拉门早上被打开了,新鲜的空气涌进来,带着冰雪的味道。
她房间里盈绕的,是淡淡的蔷薇香。
即使没有喷任何香水,只要她这个人在这里,这里就充满了她的味道。
薄暖阳抬眼,男人有浅浅的卧蚕,却常年带着淡青,乍看像是画了眼线,可谁知却是长期被睡眠折磨,明明一向飞扬恣意,此刻却脆弱支离。
薄暖阳怔了一会,心底那似有若无的心疼,一点,一点地升起来。
“好。”她轻声说。
左殿默默地松了口气,神经一松,身上像失了力气。
他弯腰,把头埋进她温热的颈窝,用力呼吸,眷恋的味道侵入肺腑,四肢百骸也像重建。
他喃喃低语:“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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