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睿在许浑的陪同下走进宜阳城。
宜阳城内,零星的战斗还在继续,不少胡人依旧不肯投降,躲在一些比较坚固的建筑物内负隅顽抗,李睿就亲眼看到几名胡人蹲在屋顶上朝街道上的晋军放箭,箭射完了就投掷砖头,真够顽强的。不过晋军也没惯着他们,射声营的神射手同样爬上屋顶,用劲弩对他们进行点名,弩箭呼啸间,中箭的胡人惨叫着和瓦片一起滚了下来。
也有躲在茅屋屋顶上进行最后的抵抗的,对于这种大聪明,李睿只能衷心的对他们说一句:下辈子注意点!
然后便看见晋军几支火把扔上去,茅屋立马便熊熊燃烧起来,躲在上面的胡人连滚带爬的跳下来,立即被晋军斩杀。
这些都是小意思了,最骇人的还是晋军对待战俘的方式。他们压根就没有优待俘虏的概念,尤其是乞活军,更是如此。大批战俘被驱赶到城外空旷地带,挨排跪好,然后被逐一斩首。被俘的胡人足有三千之多,一批批的被押出去砍掉脑袋,整个刑场头颅堆成小山,血流成河,那场面,看着就骇人。
李睿对这种处置战俘的方式是不赞同的,他所接受的教育,他的价值观,难以接受这么血腥的处置方式。不过,他并没有对此提出异议,跑到北宫静面前去大声嚷嚷这是不人道的,这样太野蛮太血腥了,我们应该优待俘虏,用爱去感化他们……真要是这样干了,估计不等北宫静动手,张雄、裴乐、张宣、羊峻等等这些将领就先一人一个大逼兜教他做人。每个时代、每个地区的价值观都不一样的,这个地区奉为神明的东西在另一个地区的人看来可能就是狗屎一坨,这个国家愿意用生命去悍卫的价值观在另一个国家看来可能除了恶心人之外就没别的用处了,跟一帮早已杀红了眼,跟胡人有着血海深仇的西晋军人谈什么优待俘虏,用爱去感化对方?信不信他们先用砂锅大的拳头感化你一顿!
“唉,这座城市也死了。”他看着街道上那密密麻麻的尸体、四处流淌的血水以及正在熊熊燃烧的建筑物,有些悲悯的说。
许浑瓮声瓮气的说:“宜阳、新城、新安、河阴这些城市早就是死城了。”
李睿摇摇头:“都是同类,这样自相残杀又是何苦……”
话音未落,几名晋军惊呼起来:有一名胡人竟然从附近一座燃烧的茅屋中冲了出来,带着一身的大火,凄厉的嚎叫着,用盾牌硬是撞开了一名晋军,朝着李睿猛扑过来。这家伙也是个狠角色,都浑身是火了居然还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一眼认出李睿身份非同一盘,径直朝着他扑了过来!
李睿让这火人那凄厉的嚎叫声和那张扭曲的脸给吓得本能地后退了一步,许浑却十分淡定,狼牙棒呼的一记横扫千军,照着火人的胸口横扫过去,火人用盾牌遮挡,只听得“嘭”的一声,狼牙棒结结实实的砸在盾牌上,将盾牌磺得粉碎,余势未消,又砸在了他的胸口。这个倒霉蛋像被大风吹中的纸片一样呼一声向后倒飞了出去,拉出一道凄美的弧线,非常精准的落回到那茅屋中,直接撞塌了一堵墙。
李睿顿时就放下心来,冲许浑说:“打得漂亮!”
许浑睨了他一眼:“曲侯你不是说大家都是同类,不应该自相残杀的吗,怎么喝起彩来了?”
李睿理直气壮:“同类确实不应该自相残杀,但他都冲我挥舞刀子了,还能叫同类吗?”
许浑:“……”
这家伙哪来这么多歪理?
正说着,就看见北宫静带着一队人迎面走了过来。从反击新城到收复宜阳,不过半个多月的时间,他接连三次大败胡人,死在他手中的胡人都超过三万了,可以说,呼延晏、石勒这一路大军已经被他打残了,这位少将军本应该意气风发才对的,然而此时的他脸上却没有半点喜悦之色,有的只是疲惫与忧愁。
李睿迎上去,行礼后问:“我军好不容易取得大胜,理应开心才对,少将军为何闷闷不乐?”
北宫静指向远处一道高高起起的火柱,声音沉闷:“宜阳城中的粮草,足有八万余石谷物,二十万余束草料,都给烧了。”
李睿吃了一惊:“这么多粮草全给烧了?一点都没剩?”
北宫静说:“那倒不至于,草料好烧,但谷物不好烧,还是有不少剩余的,但是谷仓火势太大,无法扑救,我们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谷物被烧清光了。”
谷物————尤其是脱了壳的谷物并不好烧,除非往上面淋汽油,否则在短时间内根本就烧不起来的。只是该死的胡人看到城破后立即放火焚烧谷仓,一把火下去,谷仓火光冲天,等晋军拿下全城的时候,火势已经大到没法扑救的地步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谷物被烧成炭。
这正是北宫静闷闷不乐的原因。
永嘉三年,在两次进攻洛阳受挫之后,匈奴汉国便改变了战术,不再硬面硬啃洛阳这块硬骨头了,而是绕过洛阳去蹂躏河北、河南、山东,战火一直烧到江汉去。他们的战略很简单,就是屠戮或者抢夺中原地区的人口,破坏这些地区的农业生产和交通运输,切断河北、河南、山东以及江淮地区向洛阳输血的动脉,将洛阳变成一座孤城。洛阳周边地区的物产非常有限,根本就不足以支撑这么大一座城市,物资全赖各地源源不断的供应,这些动脉一旦被切断,洛阳将变成一座城死。这一战略无疑是极其致命的,持续两年不间断的放血,整个华北地区人人自危,坞壁林立,商路断绝。洛阳那本就十分有限的物资储备早已见底了,这座昔日异常繁华的大城市变成了一座饥饿之城,粮食价格疯涨,有钱都买不到!
反倒是围困洛阳的胡人,似乎没有半点缺粮的样子。这帮蝗虫跑到哪吃到哪,吃光一地又换一地,至于被他们吃光了存粮的老百姓死活,他们是不关心的。此外,河北、山东广大地区也基本上被他们打怕了,不断向他们提供粮食、壮丁。也就是说,这些地区依然在向洛阳地区输血,但输血对象从洛阳城本身变成了围困洛阳城的胡人。拜他们所赐,捍卫洛阳的晋军饿得前胸贴后背,围困洛阳的胡人却天天吃到撑,简直是岂有此理!
北宫静也饱受缺粮之苦,所以攻入宜阳后从降卒口中得知城中有数万石存粮,惊喜万分,指挥大军往粮仓方向猛攻,说什么也要将这几万石粮食抢到手。然而等他打到粮仓的时候,整个人都傻眼了:粮仓已是一片火海,几万石谷物已经被大火吞噬了!空欢喜一场,这让他如何高兴得起来?
李睿拧着眉头说:“我去看看!”
北宫静问:“你有办法?”
李睿说:“不好说,得看了才知道。”
北宫静心里燃起了一丝希望,也不多说,带着他穿过尸骨如麻的街道,直奔正在燃烧的粮仓而去。这家伙鬼点子多得要命,没准他有办法呢!
很快,李睿便来到了粮仓前。
这个粮仓规模不小,占地近两亩,是在魏晋时期修建的,最多可以储存十万石谷物,支撑宜阳守军作旷日持久的防御战。宜阳这个战略要地真的太重要了,哪怕此时的洛阳已经严重缺粮了,也依然咬紧牙关保持对宜阳的粮食供应,因此在宜阳陷落之前,粮仓中依然有数量可观的存粮。胡人拿下宜阳后,又从河北大肆征粮,征到的粮食有相当大一部分被送到了河阴和宜阳,刘聪就是打算利用这两个原本用来防御他们的战略要地作为围困洛阳的后勤基地,彻底困死洛阳。等到宜阳失守时,谷仓里已储备了八万石谷物,足够宜阳方向这四万大军吃上两个月了。
当然,如果晋军不反攻宜阳,谷仓里的谷物储量会更多的。
与谷仓相距不远的就是草料场,那里储存在二十多万束草粮,胡人早早将其点燃,烧得跟喷发的火焰山似的,草料燃烧时腾起的浓烟几乎遮住了整个宜阳城。李睿没有去管草料场,看这火势他就知道那火没法救了,先想想怎么保住这八万余石粮食吧。
他观察了一下,发现该死的胡人早在城破前就在谷仓外墙堆了大量柴草,又在谷仓内部淋了大量麻油,火这么一点,内外一起烧,火焰窜起几丈高,热浪滚滚,让人无法靠近。晋军试图救火,但都让高温给逼了回来。
李睿观察了几分钟,对北宫静说:“有石弩吗?把石弩推过来!还有火药罐,一并拿过来!”
北宫静不解:“石弩?你要石弩有什么用?它可没法救火!”
李睿说:“但它可以将装满水的瓦罐、木罐打到屋顶上去!”
北宫静立即反应过来了,喝:“张宣,你去找石弩!张雄,你去将震天雷拿过来!裴乐,你赶紧去搜集能装水的瓦罐、木罐,越大越好,越多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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