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范丽莉回到羊城市区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快七点了。
她在花园酒店附近的小吃店里，喝了一碗海鲜粥，就回到房间。
想起今天在客户那儿遇到的情景，觉得老王今天上午的借口实在太荒唐了。
为此，范丽莉没给老王打电话，老王那边也一晚没动静。
直到第二天早上，临去机场前在酒店大堂结账退房的时候，才碰到老王。
范丽莉主动打了个招呼，似笑非笑地问道：“您身体怎么样？现在好些了吧？”
老王拍拍肚子：“没事了，彻底恢复正常。”
见老王不再说什么，范丽莉忍不住问道：“您怎么也不问问我昨天去客户那边的情况？”
老王闻言，一脸肉眼可见的尴尬和无奈，苦笑了一下说道：“哦，昨天情况怎么样？还顺利吧？”
范丽莉大致把客户的意见与要求，用原话转述一遍。
老王有一搭无一搭地听完，心不在焉的呵呵笑道：“早就料到会是这样，不用管他们，只要送上门去，让他们出出气就OK了。”
范丽莉心里恨恨地骂道：说得轻巧，“送上门去让他们出出气”的是我而不是你，“OK”的是你而不是我。
心里这么想着，但脸上未丝毫流露，她平静地接着说道：“客户希望尽快得到解决问题的方法和答复，不然有可能会影响与咱们继续的合作。”
“不用管他们，”老王满不在乎地一摆手：“也就是吓唬咱们罢了。不继续合作？去年他们花那么多钱买的主机怎么办？难道全扔了？
再说了，已经在上面开发的东西挪到其他家的机器上是不能用的，这点他们心里也清楚，难道也准备扔掉重来？开什么国际玩笑？
哈哈！这就是咱们MBI厉害的地方，自成体系。上船容易下船难，进了咱们家的门，就得跟咱们一条道走到底。”
范丽莉闻言，淡淡一笑：“当初让他们上船容易吗？好像咱们这套系统卖进去的时候，也挺费劲的吧。”
“那是那是，上船也确实不容易。”老王干笑了一声，接着又是一脸的尴尬。
“所以说，他们要想下船，也未必难是吧？”范丽莉说完，没等老王想明白，就拉起行李向外走去，一路上都没再搭理老王了。
没过多少天，MBI公司的相关人员都先后留意到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廖主任他们再也不给老王打电话了，凡事转而都找范丽莉。
连机器故障报修这样的问题，也让范丽莉转达给系统工程师。
廖主任发传真的时候，也只写范丽莉的名字。
后来经范丽莉提醒，廖主任也只肯加上抄送那个香港经理，而坚决不写老王。
对此，老王反而不亦乐乎，心里想着：这有什么不好？麻烦都由范丽莉承担，而将来的业绩仍然归自己。
系统工程师及其主管有事也不再找老王了，就连香港经理最终也已经认定，范丽莉是负责该项目的客户经理了。
但所有工作的进展仅限于此，范丽莉在客户提出的具体问题上的努力，却一无所获。
MBI公司对于产品折扣，有着非常严格的管控。
像磁带机、专用打印机和终端这类设备，往往是公司主要利润的来源，很难把价格降下来。
范丽莉曾尝试过某些变通的方式，比如申请基于测试或演示的用途，以样机的名义提供给廖主任他们，但最终都证明不可行。
为此，范丽莉往美国发了好几份传真，要么石沉大海，要么没有结果。
到后来，已经演变为廖主任他们几个人反过来安慰范丽莉，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的心意大家都已经看在眼里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从美国传真来了一份有眉目的回复。
范丽莉挺兴奋地告诉廖主任，自己很可能已经找到解决办法。
正好她马上要去美国培训，到那边即便没机会与对方面商谈，但至少电话沟通会很方便。
十一月中旬，范丽莉刚从纽约经旧金山飞到沪城，下了飞机，就径直从机场打车到酒店。
刚进房间放下行囊，便给廖主任打了个电话。
廖主任正要下班，接到电话很是惊讶：“范小姐你那边几点？”
“五点呀。”
“你怎么起这么早？”
“哈哈，我这儿是下午五点，和您时间一样，我已经到沪城啦！”
“是吗？你哪天回来的？”
“今天啊，刚下飞机，这会儿脑袋还晕着呢。”
廖主任不由赞叹：“范小姐你可真够敬业的。”
“过奖过奖，给您打完电话我就立刻躺下睡大觉，明天回宁城倒时差。”接着，范丽莉在电话里说道：“我和美国一家公司谈了，这家公司规模不小，他们有您需要的各种设备，而且价格很低廉，通常是我们MBI价格的三分之一，有的还不到五分之一。”
“是吗？这可真够便宜的呀，都是你们MBI的产品？”
“对，全部是MBI品牌，但有一点我得先和您说清楚，这些设备都是二手的。”
“二手的？什么意思？”廖主任有些意外。
“对了，欧美的很多客户，不习惯像咱们国内似的，在采购的时候一次性买断，他们更喜欢以设备租赁的方式。
也就是说，产权仍然属于MBI，客户拥有的是使用权，使用权可以是3-5年。
这样的好处是，减少客户固定资产投资和折旧。
一旦MBI推出新型号或者客户因为业务提升需要更换机型，就可以随时把眼下使用的设备退掉，改租更新更好的设备，而不会造成资源浪费。
而MBI把客户退回来的二手设备，转卖给像这家公司一样的经销商，经销商经过翻新之后，再寻找新的买家。”
“这种方式倒是挺有意思。”廖主任沉吟道：“用户可以每年花不多的钱，就能一直使用最新最先进的系统。
可惜啊，咱们国内行不通，每年好不容易争取到一笔一次性的设备预算，当然要把机器买下来。
否则明年后年再上哪儿再去要预算？”
“对，这是我们国家的客观情况，所以MBI目前还没有在咱们国内推行这种设备租赁模式。
但我相信有一天，不仅是MBI，其他外国设备厂商都会把这种模式引进到国内的。
这个先不管了，现在的关键是，廖主任您看，这种二手设备，你们是否会考虑？”
“价格倒是很有吸引力，但问题嘛有两个，一个是质量是否靠得住，再一个是售后维修能否有保证。”
“质量应该没问题。根据我在美国了解的情况，MBI在转卖给这家公司之前，对所有二手产品都要经过严格的再出厂测试和认证。
没有经过认证过的设备，这家公司是不会收的。
至于维修嘛，我们MBI在华夏的技术服务部门是不会管的。出了问题，只能找这家公司。
这在服务时效上肯定不如MBI技术服务部门。
但是廖主任，您这次要添置的设备以外设为主，不涉及主机的核心要害系统。
所以我觉得，不用过分担心维修是否及时，大不了用省下的钱多买一些备品备件，有问题就直接换上去，换下来的备件再寄出去维修。”
对范丽莉的建议，廖主任没有立即表态，而是已经考虑到了另一个问题：“范小姐，这些二手设备虽说也是MBI产品，但是由另一家公司在卖。
你作为MBI的员工，不坚持卖给我们一手设备，而是帮这家公司卖二手设备，你觉得合适吗？这里头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范丽莉闻言，满不在乎地说道：“我坚持卖给你们一手设备了呀！但你们觉得价格高，坚持不买，我有什么办法？
对于这个问题，我是这么想的，如果这次能帮你们尽快买到需要的东西，保证你们用好。那么，今后只要预算够，你们还会再买MBI的一手设备对吧？”
廖主任闻言，仍然没有明确作答，而是又反问道：“你帮这家公司把东西卖给我们，他们应该会给你相应的酬劳吧？”
“给我酬劳？应该不用吧，反正他们没提到这个问题，我也没问。
我对钱没有概念，现在我已经觉得自己挺有钱的了，没有必要赚这种旁门左道的钱。”范丽莉笑呵呵地又说：“只要能帮上您的忙，解决你们的问题和需求，我就很有成就感啦！”
廖主任无声地笑一下：“范小姐你真的很特别。不过这件事情最好不要让你们MBI的其他人知道。”
“对对对，”范丽莉很郑重地嘱咐道：“我纯粹是个人站在朋友的角度帮忙，仅仅是牵个线，把你们两家介绍在一起而已。
至于成不成，以及后续谈价格、进出口之类，就都没我的事了。所以也拜托您那边一定替我保密。”
“这你可以放心！你帮了我们的忙，我们应该感谢你，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范丽莉挂上电话，长舒了一口气。她挺满意自己总算促成了一桩事，没有辜负廖主任所托。
此时此刻，范丽莉全然没有意识到，她的此举，无意中已经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更不知，这将会给她，给MBI日后带来多少纷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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