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周海洋做销售的艰辛相比,范丽莉在客户面前几乎就是座上宾。

    周海洋在绝大多数项目上,都首先得在客户门外跪求,很多时候连入围都求之而不可得,更不用说中标了。

    相反的是,凭借MBI在业界如雷贯耳的名声和泰山北斗的地位,但凡是个项目,客户都会主动邀约MBI参与。

    虽说不见得客户的诚意如何,也不见得MBI就能真的中标,但起码范丽莉从来不愁入不了局。

    此时此刻,范丽莉便是被客户盛情邀请来的。

    这里是江宁省临近鲁省的交界,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后来又是两大铁路干线交汇之处,号称五省通衢。

    江机集团是当地首屈一指的特大型国有企业。坐在范丽莉身边的便是江机集团分管信息化建设的常务副总,再旁边便是主管信息化项目的严处长。虽然与范丽莉同行的只有一位系统工程师,但江机在筵席上作陪的倒有八位。

    副总端起酒盅说:“我先代表江机集团讲两句,意思呢就是一个,热烈欢迎咱们MBI公司范女士一行亲临江机集团走访指导,更希望MBI的各位专家能够对我们的信息化项目给予大力支持。

    我对咱们MBI是久仰大名,虽然你们有些姗姗来迟,但我心里仍然是很高兴的,感谢MBI对江机项目的重视。”

    范丽莉听出副总话里有情绪,虽然她接到电话后立马赶来,但所谓的“姗姗来迟”,明显指的是:你MBI居然没主动来找我,竟然让我八抬大轿去请。

    范丽莉忙半开玩笑地说:“我们的消息确实太不灵通,不过主要是你们江机集团的保密工作做得太出色了。”

    坐在一旁的严处长皮笑肉不笑地说:“范小姐不要找借口哦,那为什么另外几家公司早早就联系我们了?”

    范丽莉笑着说道:“俗话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她转而主动与副总碰杯,甜甜地问道:“您说对不对?”

    副总倒挺直率:“既然来得晚,就要更努力,希望咱们MBI能表现出最大的诚意。多余的话就不说了,都在酒里,来,大家干杯!”

    干过这杯,副总就没再坐下了,而是对范丽莉很诚恳地说:“范女士,实不相瞒,今天晚上这楼上楼下有五、六桌客人需要我陪。

    我要是能抽出空,就一定再回来和你好好聊聊,但如果回不来,就先对你说声抱歉,祝你吃好喝好,也祝你在我们江机调研愉快。”

    副总一走,严处长便成了山大王了。他吆喝在座的轮流向范丽莉敬酒。

    范丽莉酒量不算大,但她有个诀窍,喝一阵便去洗手间吐一次。只需要把中指伸进嘴里轻轻在舌根上一压,刚才喝进去和吃进去的,就立刻全数吐到洗手池里了。

    范丽莉刚从洗手间又吐了一趟回来,只见几个人正在灌一同来的工程师。只有一直坐在她正对面的那个中年男人,仍旧一副落落寡合的样子,与周围的人与气氛都格格不入。

    她回想起似乎刚才自己被轮番攻击的时候,这个人也一直坐着没动。

    印象中,严处长进门挨个介绍时,只说一句这位是老杨。

    席间,有人叫他杨工也有人称他杨处,却不知他究竟负责什么,当然也可能什么都不负责。

    众人见范丽莉回来,便又重新将目标对准了她。

    此时此刻的严处长已然微醺,侧过身子对范丽莉说:“范小姐,一看你就特别聪明,我说个谜语你猜猜。”

    “哎哟严处长,我对猜谜语特别不在行。”

    “别这么说,你这是嫌弃我们没文化吧。”

    范丽莉闻言,顿时不说话了。

    见范丽莉笑而不语,严处长便朗声说道:“武松面对潘金莲为什么没成事儿?打一成语。”

    说完便津津有味地盯着范丽莉的脸。

    范丽莉立刻听出,这个谜语是往下三路去的,就打定主意不做任何反应,尤其是必须牢牢把持住表情和眼神,不让他人窥视自己内心的波澜。

    严处长见状,顿时觉得有些无趣,便动员道:“咱们的素质当然没法跟范小姐比,但好歹也算是识文断字,咱们接下来不再武敬,改文敬好吧。

    范小姐要是猜出来,我自罚三杯,你们各陪一杯。要是范小姐猜不出来,那就罚范小姐三杯,你们各陪三杯!”

    严处长的提议,顿时引来一阵骚动,有抱怨太不公平的,也有讨价还价的,更有已经开动脑筋替范丽莉作答的。

    旁边的系统工程师,摇摇晃晃想站起来,不知是要替范丽莉竞猜,还是要替她挡酒,几番努力后却爱莫能助地委顿在椅子里,他明显已经自顾不暇了。

    估计其余几个人也不可能有什么出彩的表演,心有不甘的严处长又使出个花样:“范小姐,如果你猜不出来也没关系,听我说完答案之后,你要是能给讲解清楚,也算你赢,怎么样?”

    范丽莉依然不动声色,严处长见状,只得公布谜底:“武松面对潘金莲为什么没成?因为他粗中有细!”

    范丽莉闻言,不自觉皱了下眉头。

    没想到这细微的反应,已经令严处长感到极大的满足,他用筷子敲着碗边问道:“为什么是粗中有细?什么粗?什么细?请范小姐给我们讲讲。”

    一旁的几个人连声起哄,范丽莉却置若罔闻,目光漫无焦点地看着桌上的残羹冷炙。

    此时此刻的严处长已经按捺不住了,他把脸扭到范丽莉面前说:“因为武松啊,人粗家伙细,毛粗棍子细!”

    说完,随即就发出一阵放肆的笑,但仍不忘直勾勾死盯着范丽莉,希冀从她流露出的些许不安与难堪中得到快感。

    没想到范丽莉竭力克制住不予理睬,拿起毛巾擦手。

    严处长不得不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转过脸叫道:“老杨,你跟武松是老乡,你给分析分析是不是这个原因?”

    接着,严处长又是一阵爆笑,老杨的表情极不自然。

    这个时候,貌似年岁最长的一位说话了:“看样子范小姐还没结婚吧,咱们一桌大男人聊这些不合适,不合适。”

    严处长闻言,很是不以为然:“你这话太片面,结没结婚能说明什么?你也太小瞧咱们范小姐了,我感觉范小姐比在座的都更有见识。结婚证就像个文凭,有没有和会不会没有任何关系,可以自学成才嘛。比方说我,没上过大学,当初连工农兵学员都没混上,该会的不是也都会了?也没比别人差多少嘛。是不是老杨?”

    老杨的脸色益发难看,他把毛巾往桌上一甩,起身走了出去。

    范丽莉见状,连忙站起身子,扶着系统工程师摇摇晃晃回到招待所。

    刚进房间,工程师就往洗手池上一趴,哇哇一阵狂吐,放在洗手台上的毛巾浴巾都被溅上不少呕吐物。

    范丽莉等他吐得差不多了,才把他搀到床边,安顿好后又回自己房间,拿来干净毛巾替换掉那些脏的。

    接着又烧好开水,倒出几杯晾在桌上,四下看看没什么再需收拾,她才走出去把门关好。

    范丽莉下楼到前台要来几条干净的毛巾,刚要回房间,却发现老杨正拎着一包东西低头走进招待所。

    老杨也看到范丽莉了,迟疑一下勉强挤出一点笑容。

    范丽莉连忙招呼道:“杨先生,您来找人?”

    老杨瓮声瓮气地回答:“谁也不找,我住这儿。”

    范丽莉惊讶道:“啊?您也住招待所?”

    “嗯,都住大半年了。”老杨一边上楼一边说:“我是从燕京下来挂职的,家不在这儿。”

    范丽莉跟在后面,笑着说道:“那咱们算是邻居。”

    “明后天你们就走了,算哪门子邻居……”

    范丽莉不由得打量着老杨手里的东西,随口问道:“您这是买的什么?”

    “烧鸡。跟他们吃饭我基本吃不下什么东西,每次都得回来再补补。”

    范丽莉忽然心生一个念头:“杨先生,不介意的话,我凑个热闹行不?刚才我也根本没吃饱。”

    老杨侧脸看了一眼范丽莉,笑着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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