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张科长这么一说,周海洋的心陡然一沉,他最担心的局面终于出现了。

    张科长果然把一桩鸡毛蒜皮之事,升级为不共戴天之仇,并且必欲置之于死地而后快。

    眼见理性的解释与沟通完全于事无补,周海洋也只得非理性地把心一横,便问道:“别呀张科长。干脆这么着,您说吧,怎么能让您消消气,我一定照办。”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不是我逼你的吧?”张科长直勾勾盯着周海洋,咬牙切齿地说:“好!你跪下,给我磕仨头,这事情就算过去了。”

    闻言,周海洋与双方在场的众人顿时都愣住了!

    此时此刻,周海洋首先想到的竟然是曾受胯下之辱的韩信。

    既然有韩信这么一位彪炳史册的英雄人物做榜样,这一跪对他个人来说,倒也未尝不可。

    但他又想到自己此时的身份,他毕竟代表着华宇集团,这就不简单是他周海洋个人的荣辱,而是关乎企业形象。

    但他转念又一想,大丈夫能屈能伸,要做成大企业何尝不是如此?

    如果自己怒发冲冠拂袖而去,从此华宇集团再也进不来青城市场,难道就能算是自己为公司争了口气?增光添彩了?

    想清楚这一层,周海洋便再无任何心理负担了。

    他把挨着他的梁明往旁边拨了一下,拉开架势就要往下跪。

    梁明和其余几个人见状,急了!连忙上前死死连托带搀的大有一副主辱臣死的气概,经委的几个人也在一旁解劝张科长得饶人处且饶人。

    就在这一阵喧嚣混乱之中,周海洋背过身子抽出右手冲着在一旁呆若木鸡的裴晓虹一晃,不易察觉地弓起食指向下按了两按。

    正手足无措的裴晓虹见状,脑子里电光石火般的领悟了!

    周海洋那根食指做的正是按快门的动作,拍照!

    周海洋暗示她拍照!

    裴晓虹旋即不为人注意地挪到侧面,利用沙发和茶几遮挡住自己的手包,从包里取出一部奥林帕斯的傻瓜相机,露出镜头,用四根手指尽量掩住机身,拇指肚搭在快门上。

    这时,休息区中间的推搡与争执已经消停,梁明等人见周海洋心志已定,再劝也是枉然,只得退到一旁,在场的有些人干脆背过脸去不忍心亲眼目睹。

    经委的一些人见周海洋要来真的,便纷纷表示:“意思意思就好,让张科长知道你有这份心就行了……”

    周海洋首先整理了一下刚刚弄皱的衣服,冲着张科长笑着一拱手,然后就单腿跪地,一只手撑着地板,另一条腿也跪了下去。

    张科长忽然开口道:“你们都别出声,磕头是要磕出响的,要是害得我没听见,你们谁替他重新磕?”

    旁边一人闻言说道:“老张,差不多就得了。”

    张科长狠狠瞪了那人一眼,旁人都不再作声了。

    第一下,周海洋没听见自己磕头的声音,也没感觉到疼。

    他直起腰对张科长朗声说道:“我周海洋向张科长赔罪,希望您能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因为我早晨在饭店没有多等您一刻钟,而影响双方的正常合作。”

    第二下,从他的额头传递到大脑只有一种感知,凉,冰凉。

    周海洋接着说道:“华宇集团诚心实意与青城市经委合作,一起努力帮助青城市属企业提升电子化和微机应用水平。”

    第三下,他顿时发现木地板怎么会这么凉,比他印象中夏天里刚用水泼过的水磨石地面还要凉。

    周海洋最后说:“张科长,您要我给您磕三个头,我磕了。

    希望您能说话算数,这事就算过去了,恳请您不要阻碍华宇集团与市经委及其所属企业的正常合作。”

    梁明赶紧过来要搀周海洋起身,周海洋摆手示意他不必。

    此时此刻的张科长,面无表情,晃悠着二郎腿说道:“我让你磕这仨头,是要教明白你三个道理。

    第一,在青城我是爷;

    第二,你到青城就是孙子;

    第三,孙子就得有个孙子的样。记住没有?”

    周海洋旋即站起身子,扭过脸向侧后方寻找裴晓虹。两人目光相对时,裴晓虹微微点了下头。

    周海洋见状,心里有底了,便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的反问道:“张科长,之前您说的话算数吧?”

    张科长蹭了一下站起来,眦着眼睛说道:“怎么?你这是什么态度?难道你又忘了孙子应该什么样了吗?”

    周海洋忽然一笑:“孙子有人管,爷照样也有人管,不管怎么样,您也不该忘了作为一个人民公仆应该是什么样吧?”

    张科长听周海洋这么一说,顿时惊愕得一怔,随即气急败坏地说道:“你又给脸不要脸了?你别说我没给你机会。我告诉你,这三个头,你白磕了!”

    说完便推开周海洋大步向外走去,经委的几个人急忙跟上。

    其中有一位经过周海洋身边时,在他肩头轻拍了一下,叹了口气。

    等他们都已走远,梁明上前扶周海洋坐下。

    四个人围上来安抚他,裴晓虹掏出手绢想帮他擦一下前额,他抬手挡开,急切地问:“都录下来了吧?”

    裴晓虹顿时一怔:“录?我没带摄像机没法录像呀,只有相机,盲拍了几张,不知道效果怎么样。”

    周海洋倒吸了一口凉气:“你,谁让你拍照了?我是让你录音呀!”

    “啊?!你不是用手指头冲我比划按快门吗?”

    “什么按快门,那是提醒你按下录音机上的录音键!”周海洋立刻顿足对着裴晓虹囔道:“真是鸡对鸭讲!这下真让姓张的给说着了,我这三个头算是白磕了……”

    梁明在一旁连忙安慰说:“赶紧把相片冲出来再看,也许能当作证据去告张科长的状呢,我就不信他一个小小的科长真能一手遮天。”

    裴晓虹一脸写满了愧疚,难过地看着周海洋:“都赖我,白让你受他欺负。其实你真不用那样,咱们可以回去再想办法,宁城找不到,可以上燕京,我相信一定能找人制住他。”

    周海洋揉着膝盖苦笑着挥了挥手:“咱们也别在这包房耗着了,找地方先吃饭吧,然后马上去找家彩扩店洗照片,多洗几张。”

    ……

    第二天上午,周海洋站在经委办公楼外面,背着风拿着大哥大往楼里拨通了一个电话:“张科长,我是华宇的周海洋,想和您谈谈。”

    “滚蛋!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

    周海洋笑着说道:“张科长,我这会儿是专程又来给您磕头的。”

    张科长发出一声狞笑:“磕头?你特么的还真的磕上瘾了?告诉你,你想磕,爷爷我都不再给你机会了。”

    “张科长,我手里有份东西,我想,您肯定会有兴趣的,怎么样?我还是给您送上去吧。”

    ………

    走进张科长办公室,周海洋把门关上,走到桌前站定。

    张科长斜着眼问道:“什么东西?”

    周海洋把手上的两张纸放在桌上,推到张科长面前。

    这是一份合作协议,甲方是青城市经委,乙方是华宇集团。

    周海洋指着协议说道:“前天晚上在酒桌上,咱们说好要签这么一份协议,把双方的合作关系与具体内容确定下来,您看看我初步起草的文本有什么问题没有。”

    张科长见所谓的东西竟然是这样的两张纸,立刻恼羞成怒道:“姓周的,你脑子有毛病吧?!你特么的是从前天晚上直接蹦到今天早上的?难道昨天的事情你以为是在做梦呐?拿走,滚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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