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里,仪表厂的筒子楼里一片寂静。
除了上厕所和去水房,周海洋把自己关在宿舍里,闭门思过了两天两夜……
想起明天将召开线上会议,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他几乎一夜没睡,第二天早早就起床了。
脸也不洗,牙也不刷,泡了包方便面凑合之后,就守在宿舍里的小桌前。
把昨晚已经检查过几遍的电话线,插到笔记本电脑的线槽里。
距离九点整还有十分钟,他拨号上网登录扣扣,进入公司群向大家问了声好。
他担心员工们扣扣里各种联系人太多,干扰会议进程,特意嘱咐大家都把状态设置为离线或者隐身。
如此一来,他就无法分辨出到底谁在谁不在了?便要求大家逐一报个到。
周海洋此举,并非为了考勤,而是想再看一眼,那一个个熟悉的头像,听一听他们的声音。
员工们应声答“到”,对话框里随即像一带瀑布似的,刷出一长条绵延不绝的“到”字。
忽然,有几个头像不仅答“到”,还报出了若干人名。
原来是一些无法在家上网的员工,抱团儿想辙,此刻正分别围拢在一台电脑前参加会议。
周海洋不禁有些后悔,真应该前天在公司的时候把这个会开了,就不至于给员工添此麻烦。
但他实在不能确定,如果面对员工们的目光,有些话是否还能说得出口。
周海洋数了数,到场的将近五十位员工,已经比怡商网鼎盛时期少了一半多。
似乎没见到陶永年,周海洋不禁问了句:“老陶在不在?”
陶永年回了句:“群在我在。”
周海洋闻言,不由得一阵心酸。
同样感到酸楚的还有方小媛,她想了想,决定继续隐身不出声。
周海洋轻咳了一声:各位,到下月初,咱们怡商网就正式上线四年了。
你们中有的从最开始就一直跟着我,有的刚加入短短三个月。
在此,我想发自内心对你们道一声谢谢。
你们可能或多或少已经有所感知,怡商网越走越艰难了。
从去年第四季度开始,因为资金压力,不得不收缩战线,把派到燕京、沪城、鹏城、羊城四个城市分站的人员全都撤回。
接着,一月份的数码相机假货事件,再到这次的疫情,可以说是祸不单行、雪上加霜。
但是,根据我的判断,制约怡商网发展的最大症结,并不在于上述所说的情况,而在于广大网民尚没有养成网上购物的习惯。
而这种习惯的培养,并非单靠咱们一家所能完成的,并非一朝一夕的事。
怡商网花费大量财力精力把网民吸引来,仍然无法使网民做出频繁和持续的购物行为。
咱们没有做错什么,如果要说有错,恐怕就是做得早了些。
在互联网创业的道路上,一个人到底是先锋、先驱还是先烈,其实不取决于自己,而是取决于大势、取决于时代。
我坚信,属于怡商网的那一天,迟早是会到来的,也一定会到来,只是需要时间。
每一个奇迹的出现,都需要契机,咱们目前要做的和所能做的,只有等待。
把事先拟好的上述这段文字,复制粘贴发出后,周海洋等了一会儿,接着问道:“都在吗?都看到了吗?”
对话框里随即出现一连串的“嗯”、“是”、“在”、“收到”……
周海洋沉思片刻后,狠了狠心,又把第二段发了出去:
所以,我决定,怡商网从今天开始,正式进入冬眠期,让我们一起静待春天的到来。
只保留两位全职员工,就是我和老陶。我做业务和客服,老陶做技术和网管。
你们当中愿意兼职的,我鼓掌欢迎。
选择离职的,我洒泪相送。
因为你们需要时间找到新工作,所以工资发到下月底。
五月份的工资,我保证在月底发给你们。
六月份的工资,我可能要稍微拖几个星期,估计要把电脑卖掉一部分,但一定会足额发到你们手里。
愿意兼职的人员,从七月份开始,咱们分别商定工作内容、方式和报酬。
对这个部分,你们有什么问题吗?
这轮回复中,多是惊讶和流泪的图标,方小媛忍了忍,终于没发出大哭的表情。
周海洋继续说道:之所以是冬眠,而不是关张、倒闭、散伙,是因为怡商网仍然活着,并将活下去!只是把新陈代谢降到最低限度。
一旦春天来临,怡商网必将重现生机,到那时,我非常欢迎你们重新归队。
无论在这段时间是选择兼职还是离职的,只要归队,则这段时间仍然旧计入你们在怡商网的服务期,在授予股票期权的时候,一视同仁。
也许你们当中有些人会问:为什么周海洋要这么做?
因为我需要你们,我想念你们,我舍不得你们。
接着,对话框里又是一连串各种哭泣的表情,也间或有鲜花、加油和祝福。
此时此刻,方小媛已经扔掉好几张沾满眼泪和鼻涕的纸巾了。
周海洋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我要说的就是这些。
下面把时间留给你们,有什么问题或要求,都可以现场提出来,咱们一起商量。
……
作为一名管理者,周海洋深知,像这种与员工谈条件或诉求时,最忌讳一对多,而应该一对一。
但他了解也信任他的这些员工。
一起吃过苦,但从未享过福的他们,此时此刻,绝对不会对他提什么过分要求。
果然,接下来便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直到扣扣群里突然冒出了一条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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