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看着自己亲手抓获的凶手走上刑场,按理他应该有种快感,但不知怎么他泛起一种复杂的情绪,也许这种悲剧本不该发生。
……
那个时候,大家的工作任务愈来愈重了,因为九届全国人大会议将于3月5日召开。作为公安机关要确保会议的顺利召开,这是责无旁贷的。
“明天要处决一个犯人。”刘强刚刚参加完局里召开的紧急会议回来后说,“在会上局长布置了局里几个单位要参加刑场的保卫任务。”
“秘书科有任务吗?”戈冰剑问。
“有,搞好车辆保障。”
“哪里的杀人犯?”戈冰剑随意问了一句,因为在每一年县里都有几个人犯被判处死刑。今年这个时候处决人犯可能也有政治意味在里面。
“好像是凤凰的。”
“凤凰的?杀人犯是叫肖小秋么?”戈冰剑马上想起了去年的肖小秋故意杀人案。这个肖小秋外号“老七”,还是他亲手抓获和亲自审讯的呢。
“对,是他。”刘强想了一下肯定地说。
不知是出于一个什么原因,戈冰剑萌发了明天到刑场去看看的念头,从小至今,虽然时不时会在大街上看到醒目的地方会张贴着一些法院对罪犯的判决公告,其中判处死刑的就在他的名字上面打一个红红的叉,特别的醒目。也看过要处决人犯的时候,当地都会召开一个公开的大规模的宣判会,面对成百上千的群众当众宣布处决XX人犯,然后顺带宣判一些有期徒刑的人犯,再然后进行公开“游街”,数辆大卡车上,荷枪实弹的武警押着多个耷拉着脑袋的罪犯,脖子上挂着大大的“XX犯XXX”木牌,那么醒目和刺眼。如果是死刑犯,则在他的名字上画上一个大大的红叉……此举一度带来很好的“杀鸡骇猴”效果,但是虽然很有声势,但真正枪毙现场一般老百姓是看不到的,“游街”完后,大卡车就会载着死刑犯一溜烟地前往刑场,而刑场在哪儿,谁也不清楚。
曾经从新安市武警支队副参谋长转业的同事宋小明告诉过戈冰剑,哪怕是执行死刑的战士直到上车那会儿仍然不知道刑场在哪儿,有纪律规定,想问都不能问。有的地方有固定的刑场,有的地方没有固定的刑场,那就需要法院的同志先临时踩点确定刑场,而白天出去看地方找刑场太惹眼,一般都安排在晚上,还不能开法院的车,得悄悄的。刑场事先也不警戒,高度保密,知道地方的其实只有院长副院长等极少的几个人。再一个,刑场的要求也很高,道路交通要好,但不能离公路太近,里面的位置要大,又不能让群众围观,还要便于行刑。同时,前面最好有障碍物,防止‘流弹’殃及无辜,一句话就是要做到万无一失。
这种极少公开枪毙死刑犯的现实情况为死刑的执行过程涂上了一层层神秘的色彩。于是,有关“被枪毙人”以及“枪毙人的人”的各种传说和猜测就在民间流传着……包括戈冰剑哪怕是成了警察都没有到实地看过死刑犯的伏法,更何况这次枪毙的罪犯是他亲手抓获的。
于是他决定到现场去看看。
第二天上午9点,一溜警车拉开警报,一路呜呜叫着开往刑场。戈冰剑坐在刑警队的一辆警车里,看到路边行人纷纷止步,投来诧异的眼光和近乎惶惑的神色……
在以往,县里都会公开宣判一些死刑罪犯,后来可能有有识之士提出此举有失人道,与倡议的人权有些冲突,所以慢慢地就不再公开宣布死刑犯的处决,只是在执行后通知家属来收尸。这样一来,很多群众对这样大规模的警车出动表示不解也就不足为奇了。
刑场设在105国道旁边的一个山坳里,离当年戈冰剑工作过的凤凰圩镇不远。看来,这就是法院临时临刻找的地方了,从这个山坳的地理位置来看,并不是一直以来固定的刑场。
一溜警车到了刑场,跳下一批民警,按照预定方案找好自己的警戒位置,然后法院几个荷枪实弹的法警从一辆囚车上押下一个五花大绑的人来。
没错,是他,“老七”肖小秋!他脸上的那块疤痕依然是那么恐怖,惨白的脸更衬托出丑陋。
戈冰剑就站在执行地点旁几米远的地方,看着“老七”被两名法警推搡着在指定位置站好,他背上插着一块蒙着白纸的木牌:杀人犯肖小秋,上面醒目地打了一个大红的叉。
“他的裤腿怎么没用麻绳扎了起来?”戈冰剑自言自语,他注意到,肖小秋下身着一条黑色单裤,裤腿并没有宋小明所说的用麻绳什么的扎了起来。据宋小明说,别看许多罪犯在作案时穷凶极恶,视人命如草芥。但真正让他面对死亡时,内心的那种因极度恐惧而导致五官扭曲和精神崩溃也是挺吓人的。在下达终审裁定时,有不少死刑犯面如死灰,双腿甚至全身都在不停抖动。法律文书还没有念完,人们常说的‘尿了一裤’的现象并不少见。据说有一次法院执行多名死刑犯的时候,就有一个当即瘫倒在宣判会上,口吐白沫。法警将他拉起来时,他已经成了一摊泥。但就是看起来那么懦弱的人,在绑架、杀害一名儿童时,不管孩子如何撕心裂肺地呼喊,他都麻木不仁,十分残忍。很多这样的死囚,在真实地面对死亡时全没了犯罪时的疯狂。所以这时候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针对诸如大小便失禁等情况,往往用麻绳把他们的裤腿扎起来。当然,这种细微的处理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的。
“老七”脸色惨白,似乎是已经麻木不仁,一句话都没说。也许自发案后的时间里他一直在恐惧死亡,而死亡一旦降临,连害怕都不知道了。
“怎么这么晚执行死刑?”戈冰剑悄悄问现场刑警队的一个弟兄。“老七”从被他抓获到现在,屈指算来是有近一年了。
“好像他家里人提出他有精神病,后来还到省里专门做了精神病鉴定,结果是这家伙在实施杀人行为的时候精神是正常的。”
戈冰剑恍然大悟。他回忆起了当初取证的时候,他家人的确提供了他一度患过所谓的精神病的诊断依据,只是因为是重大杀人案,后来很快将案子移交给了刑警队,他才没有去过问这个案子。
能够看着自己亲手抓获的凶手走上刑场,按理他应该有种快感,但不知怎么他泛起一种复杂的情绪,也许这种悲剧本不该发生。
这时只见一名戴着口罩的年轻法警将“老七”的后膝盖踢了一脚,“老七”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
“怎么不是武警执行死刑?”在戈冰剑的印象中,执行死刑的都是武警,这个武警出身的同事跟他说过,这里面有一套严格的法定程序,武警接到执行命令任务后至少要训练两天。刑场执行枪决要求一般只能开一枪。这种程序上的严格规定源于两个原因:一个是法律的威严,一个是人道。所以枪决罪犯的子弹是经过特殊加工的,目的是为了增加破坏脑组织的强度,但并不是民间传说的“炸子儿”。
“也许现在法警也可以执行吧。”
戈冰剑还是不解,法警毕竟是本地人,拖家带口的,如果执行的是认识的人怎么办?毕竟执行对死刑犯的枪决,心理上还存在一个适应和调整过程。
之前有的时候为了办案,戈冰剑曾经到过看守所提审嫌疑人,也到看守所看望过横江派出所的老领导肖指导员,聊聊看守所的事,尤其是对那些即将执行死刑的死刑犯。
肖指导员曾经告诉过他:一旦终审裁定下达后,看守所就在管理上对死刑犯采取措施了。先是调号(房),这一夜管教干部要进号。基本上是轻刑犯负责看死刑犯,防止他们自残、自杀或者伤害他人。枪毙重要死刑犯的,看守所长都要亲自进号子。还有几乎所有的死囚在临刑前,都要给家人写信,即使是文化水平不太高的人也会要求别人代写。也有的会整夜一言不发,还有的会哭。死囚临刑前的那一夜是很震撼人心的。出于人道,这时候基本上会满足他们的一些要求,想吃什么就给他们做什么,想抽烟也会无条件地供给,但酒是不能喝的。可一般情况下,没有人能吃下去,也没有人能睡得着。他们大多都在给家人写信,不停地写,那些扬着脸望着窗外若有所思的人一般都是外地流窜作案的犯人。几乎所有的死刑犯都是瞪着眼到天亮,没有人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马上要开始了。”刑警队的那位弟兄悄悄地扯扯戈冰剑的警服,他才从遐思中反应过来。
那名年轻法警握着一支64式手枪,将子弹上膛后紧贴着“老七”后背,靠近心脏位置“砰砰砰”连开了三枪,“老七”一声没吭一头栽倒在地。
见到那身体还在抽搐,法警惟恐其不死,又朝“老七”同样的位置开了三枪,终于,那身体像一只青蛙临死前蹬了一会儿腿一般,不动了。
“64手枪的杀伤力看起来真的是很差。”刑警队的兄弟嘀咕了一句。
戈冰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枪决一个犯人,第一次看一个人被活生生地剥夺生命,竟觉得有些残酷,也有些唏嘘。
验明正身后,一溜警车往原路返回,只是少了警报器发出的尖厉的叫声。
69971_69971678/121437777.html
。wap2.idzs.cc.c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