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新舞台二楼总经理办公室。
丁春华颤抖的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他的身旁,一左一右坐着两个身材矮小,头戴礼帽的凶戾男子,丁春华高大的身躯被两人夹在中间,显得十分滑稽。
他的对面,一名同样身材矮小的男子正斜眼瞅着丁春华,此人是井田雄一郎的胞弟井田雄五郎,虽然排行第五,但由于前几个哥哥或者早夭,或者战死在沪松战场,他已经是井田雄一郎唯一的兄弟了。
他撇着嘴,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吓破胆的军统特务,说出一口流利的上海话:“丁先生,刚才打电话的时候,你没有发什么暗号吧?”
“没有没有,井田先生,我都是遵照您的吩咐做的。”丁春华脸色白的像死人,不过他现在只庆幸自己不是死人。
因为就在刚才,他亲眼目睹了一场人体解剖手术,而他的同伴,就是眼前这个日本人手中的标本。
那种场面,是他一辈子做噩梦都不敢再梦到的情形。
“那么,一会儿他们来的时候,你也是会配合我们的,对吧?”矮小男子和蔼的笑容下,是让人战栗的阴森。
“是的,井田先生,我一定配合,一定配合。”丁春华已经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只能不停的点头答应。
“很好,那一会儿我就看你的表现了。”井田雄五郎满意的点点头,拍了拍丁春华的脸,接着转头看向坐在办公桌后面,一脸木然,似乎早已失去了所有情绪的黄老板。
“我什么都听你的。”黄老板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
“好,事成之后,您的儿子会安然无恙的回来,大新舞台也会如愿出兑,您可以搬到日租界,也可以搬到南洋,都按照您的心意。”井田雄五郎笑眯眯的说道。
“随便吧!只要我儿子回来就好。”黄老板已经没有力气再说话。
.....
下午三点的大新舞台,客人并不是很多,除了二楼几个包场的客人,一楼的大厅稀稀落落,舞台上的法国萨克斯手,吹奏着无人欣赏的乐曲,偶尔有几个正在收拾桌椅布置台面的工作人员,也只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就在这时,金碧辉煌的大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汽车发动机的声音,然后,一名头戴礼帽身穿长袍的男子在一众保镖的保护下,从车上走了下来,一言不发的走进门。
“常会长,幸会幸会!”黄老板机械的拱着手,脸上带着生意场上早已练就的虚假笑容——为了儿子,这出戏自己一定要演好。
“黄老板客气了,一别七年多,黄老板现在是越发的龙马精神了!恭喜发财,恭喜发财!”常玉清嘴角挂着阴冷的笑容,向黄老板连连拱手。
“常会长哪里话,咱们里面聊,里面聊!”黄老板伸手迎客,将常玉清往二楼引。
几个人抬步,同时向二楼走去,跟在黄老板身后的丁春华,一言不发的看了黄老板身旁的另一名扮作保镖的井田雄五郎一眼。
“常会长,去包间还是露台?露台风景好,包间清净。”黄老板一边上楼一边介绍着大新舞台,然后猛的一拍脑袋,“哎呦你看我这记性,这大新舞台原来是常会长的产业,常会长应该比我都清楚。”
虽然已经决定配合,但黄老板的话语中忍不住还是带了几分讥刺,常玉清呵呵一笑,对这条砧板上的鱼肉的小小讥刺完全不放在心上,低下头看了看大厅,又有几个客人走了进来,然后扫了身边的保镖一眼,保镖们立刻警惕起来。
“就去黄老板的办公室吧!七年不见,也不知道我那间办公室变化如何?”常玉清笑呵呵的说道。
先说黄老板的办公室,又说我的办公室,鹊巢鸠占的心态可以说昭然若揭,黄老板心中悲愤,但还是咬着牙,挤出笑容强调道:“主随客便,主随客便。”
一旁的井田雄五郎脸上露出微笑,他在上海旅居多年,当然听得出两人唇枪舌剑的意思,黄老板说主随客便,那是在强调,虽然大新舞台即将易主,但现在还是他黄老板的地盘。
对黄老板这种垂死挣扎的反击,井田雄五郎只觉得有趣。
一行人走进黄老板的办公室,常玉清也不再掩饰,脸上露出冷笑道:“看样子,黄老板还是不服气啊!”
黄老板低下头,堆笑道:“岂敢岂敢,一切全凭常会长作主。”
常玉清懒得再搭理他,转头问井田雄五郎:“井田君,都布置好了吗?”
井田君把包厢的窗帘拨开一个小缝,示意丁春华过去,丁春华走过去向外看了看,楼下已经的人流已经开始密集,对面的茶楼上,出现了一盆白色的兰花。
“他们已经来了,只等我发信号,就会开始行动。”丁春华回头说道。
“好,麻烦常老板再多待一会儿,等他们上楼梯的时候,你再从包间后门离开。”井田雄五郎客气的说道,然后再转头吩咐丁春华:“可以发信号了。”
丁春华点点头,从怀里拿出一个白色手绢走到窗帘面前,按照之前和军统兄弟约定的信号,他应该此时将白手绢从窗户上扔下去,作为发起行动的信号。
可他的心有点颤抖——这个手绢一扔下去,他的亲人、他的朋友、他的上司,之前奋斗的一切一切,都将离他远去,而他,将成为一个人人唾骂的汉奸,成为一个以前自己最痛恨的那种人。
“快点!”井田雄五郎催促道。
丁春华牙一咬,手一松,那方白色手绢,飘飘荡荡的从窗户落了下去.......
.......
“发出信号了!”
对面茶楼上,袁文殊紧张的看着那方落下的手帕,王青木冷冷一笑,点头道:“开始行动!”
几乎与此同时,大新舞台二楼,老板办公室旁边的走廊里,一台客人备用的公用电话叮铃铃的响起来,二楼露台处几个正在吃饭的稀稀拉拉的客人,听到电话铃响,立刻站起,快步向着黄老板的办公室走去,同时将手伸进了怀里。
紧接着,二楼的几个紧闭的包厢里,房门被无声无息的打开,又有几个身材矮小的日本人从包间里走出,紧紧的跟在了那几名冲向黄老板包间的客人身后,他们各自的手里,毫不掩饰的提着早已上膛的手枪。
而黄老板的办公室里,一名西装打扮的日本浪人,正将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倾听,同时向井田雄五郎打着手势,低声道:“他们过来了!”
井田雄五郎脸上露出残忍的微笑,看向常玉清和黄老板,低声道:“常会长,黄老板,你们可以走了,这里交给我们。”
常玉清早就想走了,如果不是井田雄五郎吩咐过要钓大鱼,他根本就不会在这个房间里呆这么久,军统的手段他是清楚的,谁知道会出什么意外?
一听井田雄五郎发话,常玉清立刻站起,在两个保镖的掩护下,携裹着黄老板向包厢的后门走去,这里的暗室他最清楚,有一个小小的暗道楼梯,可以直通楼下,黄老板接手后也并未做什么更改,四个人一起钻进暗道,向着楼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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