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梨。”
听到阿彤的轻唤，江梨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拉住了她的手。
入眼是浅青色的血管，越发衬得肌肤苍白如雪，没有半点血色，冰冷的触感更是让人心惊。
当母亲，可真是个不容易的事情。
她的母亲……
又在什么地方呢。
江梨正想着，忽然听见阿彤轻声问道：“你刚刚，看到我的孩子了吗？”
她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护士把孩子抱走的时候她恰好看了一眼，只见那刚出生的婴孩眉目清秀，五官精致，依稀可以想象到长大之后的样子。
一定很好看。
“很可爱，长得像你。”
阿彤被她逗笑，苍白的面上多了几分生气。
忽然想到什么，江梨歪着头看她。
“孩子取名字了吗？”
名字……
阿彤先是愣怔了一下，紧接着笑着点点头。
“铎哥一心想要个女孩，取了那么多女儿的名字，唯独没想到会生下一个男孩……”
不过好在男孩名，他在很多年之前就已经定下了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
“龄州，许龄州。”
龄州军。
是许铎的执念，是他哪怕金盆洗手一辈子都无法释怀的执念。
这也是为什么许铎执意想要个女儿的原因。
女儿不需要背负这些，只需要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活着。
江梨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
“我记下了，”她拉着阿彤的手，只觉得那手越来越凉，哈口热气搓了搓，“龄州，真好听。”
阿彤深深地看着她，像是有话要说。
江梨抢先开口道：“阿彤你放心，我刚来这里的时候你帮过我，现在如果你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一定会尽全力帮你的。”
不论是他们母子未来的生活保障还是其他事，她都会不遗余力的。
“说来有些不好意思，单独把你留下，的确是有一件事想要你帮忙……”
阿彤的目光温和又平静。
“小梨，你是个善良的孩子，能不能帮我好好照顾他……”
好好照顾他？
江梨一愣。
阿彤说的……是她刚出生的儿子吧。
她的第一反应是，阿彤为什么要把刚生下来的孩子交托给别人照顾？她要做什么？
把江梨的疑惑尽收眼底，阿彤垂下眼帘。
“你们不用骗我，我知道，许铎已经不在了。”
她就这样平静无比地说出来了这个残忍的事实，语气甚至没有半点波澜。
似乎已经在剩下许龄州之后，她就已经被抽走了全部的力气。
江梨默默握紧了拳头。
自责的情绪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如果她能再强一点，或许许铎就不会送命，这个本该温馨的家庭也就不会面临这样的结局。
正想着，一双微凉馨香的手缓缓落在了她的发顶。
“当初，他过的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是我逼他放弃从前的一切，跟我来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平平静静地生活，可我知道，他的归宿从来都不该是这样的。”
阿彤低声喃喃，像是在对江梨说，又像是在对她自己说。
许铎是军人，死也该死在战场上。
这是军人的使命，亦是男人无上至高的荣光。
“你只需要告诉我，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勇敢吗？”
迎着阿彤温和又诚挚的视线，江梨忽然觉得心下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
眼眶滚烫，视野也变得有些模糊。
江梨毫不犹豫地轻轻点头。
“他很勇敢。”
回想起许铎不顾一切用自己做诱饵，只为引得药人暴露出致命弱点的场景，她的思绪更加复杂了。
“他救了很多人的命，是个英雄。”
英雄……
听江梨用这样的字眼来形容许铎，阿彤欣慰地笑了。
从认识许铎的第一天起，她就知道他一定会是个英雄。
“可一个家，出一个英雄就够了，”阿彤顿了顿，眼神空旷辽远，“我希望龄州长大之后，不要再有这样的执念……”
平安顺遂，比什么都重要。
江梨握紧了阿彤的手，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
“龄州，一定会是个幸福的小孩。”
她会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弟弟一样关心爱护，不让他受半点委屈。
得到了江梨诚挚的保证，阿彤像是彻底了却了一桩心事，满足地闭上了眼。
“小梨，谢谢你。”
一声发自内心的道谢，却让江梨没来由有些不安。
“阿彤，你先不要想太多，龄州才刚出生，他需要妈妈，”江梨柔声劝慰着，“你一定要好好休养身体，我和江昭都会陪着你的。”
阿彤笑了笑，深深地看着她。
小梨，真是个善良的女孩。
可惜的是……
她不能看着他们长大了。
阿彤安静得好似一阵风就要吹散了，江梨看得心下难受。
为了让阿彤好好休息一会儿，她从病房里走了出来。
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小梨子，”江昭立马迎了上来，满脸关切，“阿彤都跟你说什么了？”
江梨把刚刚在病房里的对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江昭，果然见他的表情也凝重起来。
“我总觉得她的反应很奇怪……”江梨叹了口气，“最近这段时间，我们一定得好好看着她。”
小龄州没了爸爸，不能再失去妈妈了。
“江昭，跟我去看看小孩子吧。”
透明保温箱里。
熟睡的婴儿安稳又乖巧，眉眼间柔和了许铎的英挺和阿彤的柔和，显得恰到好处。
“他长得可真好看。”
江梨忍不住赞叹。
长大之后，肯定能迷倒一大群小姑娘。
江昭微微侧目看向她，眸子里浮现出一抹温柔的暖色。
“你这么大的时候也很好看，像个小天使。”
他不禁回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到小梨子的时候。
婴儿车里的小婴孩安安静静地晒着太阳，阳光慷慨地洒下耀眼的金光，像是为她披上了霞衣。
他刚结束杀人的任务，疲惫又厌倦。
可是那一刻，他竟不受控制地朝她走了过去。
将香软的小团子举起来的那一刻，江昭第一次觉得自己空荡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奇怪，这里怎么会有孩子？”
阳光从一侧照耀而来，洒在他和这个孩子身上。
江昭时隔多年再一次意识到——
原来他这样的人。
也是可以活在阳光之下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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