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颇跪倒在地:“启禀陛下,在青城郊外发现了一口棺材,还发现了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成年男性,孔武有力,被人当胸一箭射中,发现尸体的时候,赤裸着下身,头被砸烂……”
南宫烨静静地听着,黝黑的双眸里暗藏机锋。
“男子的身份可知道?”南宫烨沉声问道。
麻颇没说话,而是恭敬地将手中的木牌双手奉上。
军队里,军纪森严士兵众多,有一样东西几乎是入伍便有的,便是木质铭牌。
上面会写着人的籍贯和名字,这样死的时候,也可以上军功。
如今,本该登记在军功册上的铭牌出现在眼前。
南宫烨伸手拿起,细细端详了下,“连家君的人?”铭牌的右下角,雕刻着一朵莲花。
麻颇点了点头:“但是也不好说,连家军此时应该在西边守城,许是误会也不一定……”
南宫烨目光扫过来,麻颇垂下了头。
南宫烨随手将木牌抛到地上,不多会儿,又招了招手。
六福赶忙又将木牌捡了回来,木牌上沾染了血迹。
南宫烨又问道:“当时,可有……”他声音有些凝滞。
他知道清颜的武功不错,但是连庚希手下的兵,都是尸山血海滚过来的。
若是近身交战,男女力量悬殊,清颜十拳,也不过是痒痒挠,未必能奈何对方;对方出手一拳,便能将她放倒……
南宫烨眼前骤然浮现的,是清颜与人交锋吃亏的样子,他的心莫名攥紧,好似被人反复揉虐一般的痛。
他本想问,看到此人是光着下身,下身可有……
他张开了嘴,唇边开合了半响,终于还是没问出口。
他端坐高位,自认为掌管天下,现如今却是连自己深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更可笑的是,他此时甚至不知道她现在何方……
一种疲惫又无力感瞬间席卷他周身。
他眼眶发红,眼里布上了细密的红血丝。
额头的青筋直跳,想要拉许多人陪葬!
麻颇仔细观察着陛下的神情,见他面色寒冷如深潭,眼里是嗜血的杀意,饶是锦衣卫多年,他忍不住也后背发凉。
陛下的心狠手辣,是出了名的狠。
麻颇本不该多嘴,可他还是犹豫了片刻,如实说道:“臣仔细看了下,当胸一箭是贯穿伤,脸上后来又被重物锤凿,下身倒是还干净,并没有成手……”
随着他的一句话落,好似天边怒滚的黑云渐渐消失,南宫烨铁青的脸回缓了些。
他定定地看着麻颇,“此话当真?”
“欺君之罪,臣万不敢当,臣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欺瞒圣上。”
南宫烨了然点头,“继续往下搜——”
麻颇刚要转身,又被南宫烨叫住,他随手把玩着手中的木质牌,再次扔到了地上,起身用脚撵了撵。
“将身手最好的侍卫叫来,配发火铳,快马到青城,将所有不该出现在青城的士兵,无论官职,就地格杀!”
话音刚落,外面有人通传,锦衣卫指挥使沈炼归来销假,前来求见。
“来得正好,让沈炼去,不留一个活口!”
“属下遵旨!”
麻颇领命,转身带着口谕跟沈炼汇合。
两人的身影刚刚消失,六福举着托盘,上面有各种的奏折,递了过来。
说来也是巧,南宫烨随手一翻,便是参边将守卫军纪涣散的奏折。
上面历数了连家军身为边境守军,换防的时候,军纪涣散,纵容士兵流连青楼,饮酒作乐。
还有参连庚希身为统率,居然也不知道以身作则,给士兵做个榜样,反而流连醉红楼的头牌,鸢尾姑娘,甚至还包了年!
若是以往,南宫烨定然是哂笑一番,扔到一旁。
如今——
他漆黑如东海的双眸里,仔仔细细地斟字酌句,将奏折内容反复看了半天,他本就一目十行,如此长时间地盯着一本奏折,看了几回,几乎是倒背如流。
“醉红楼,鸢尾姑娘……”他手指点了点奏折,喊道:“来人——”
来的正是沈炼。
南宫烨奇怪问道:“不是让你随麻颇去……”他顿了顿,忽然点头。
“也罢,朕另有要事要安排你……”
醉红楼里歌舞沉醉,纸醉金迷,虽然毗邻外城,只因外城有连家军驻守,漠北从来没攻破到这里来。
小城很是安逸,街上的人络绎不绝,贩卖牛皮羊皮袄的,牛羊肉干的,也有漠北口音的人。
漠北之前攻打过边城,屠过城,也奸淫过无辜的妇孺,有的幸存下来了,却是怀了漠北的种。
身在内陆,名节比命重,身在边境,活着才是真格的。
因此,边境常常能看到漠北长相鹰钩鼻的人,当地百姓也见惯不怪,也包容极强。
“将军……”跟随连庚希的人问道:“您为何屡屡踏足这里……若是被参军参一本,回头够咱们喝一壶的。”
连庚希径自落座,老鸨笑着扑了过来:“鸢尾姑娘正在梳妆,马上便来,军爷稍等片刻……”
连庚希点点头,从袖子里掏出银锭,放在桌子上。
老鸨双眼放光,拿过来用牙咬了下,喜笑颜开:“鸢尾,快点,别让客人等急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对连庚希道:“军爷稍作,奴家去给您张罗些好酒好菜……”
说着,人下了楼。
等人影消失不见,连庚希才对随从道:“我也是男人,也有七情六欲,也是要渴了喝水,饿了吃饭,晚上睡觉,也是想有人给我暖被窝……”
随从讪笑了下,低下了头。
“上次出了乌龙的事,本官来青楼总不会抢了谁的未婚妻,睡了谁的娘子了吧……”
说着,他一杯酒下肚,鸢尾长得美。
与他妹纸很是相像……
倒不是他对亲妹有什么不可言说的肖想,而是初见的时候,便一下落入眼中。
他怎么会让与筱蝶相似之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众人压在身下?
怜惜之意一起,后面便是越护越多,他分明发乎于情,止乎于礼。
传来传去,倒成了他独揽花魁,成了唯一的入幕之宾。
连庚希一杯酒下去,又斟了一杯,想起妹子,也不知道她在宫中过得可好。
他娘亲去得早,他曾发誓要好好照顾她,不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
他听着曲,此时青楼弹唱的是十八摸,他又一杯酒下肚,想到自己和陛下当初第一次逛青楼。
他跟在梁王的身后,手脚都不知道在哪里放。
当时梁王也窘迫的很,偏偏要强自镇定,最后一曲十八摸没听完,两个人落荒而逃……
后来两个人识趣,绝口不提这件事。
男人之间的感情,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
他跟陛下的感情深厚,也源于多年的跟随。
他笑了笑,摸索着大拇指上的翠玉扳指,那是陛下最近御赐的,说最近寻得了成色极好的扳指,自己最近忙得无暇狩猎,更别提拉弓,暴殄天物,特别赐下……
他心中涌入一股暖意,又忽而想到自己派出了人……
心中有些忐忑,楼中安安静静,鸢尾姑娘许久没出现。
老鸨也觉得奇怪,匆匆上去开门,惊叫声顿起——
连庚希起身,大步三层台阶跨过,几步便到了门前,推门一看,倒吸口凉气。
鸢尾姑娘,双手被人齐齐砍断,手被放在了托盘上。
上面还有丝带包裹好,似乎是一件完美的礼物~
连庚希瞳孔猛地一缩,原本几杯酒下去滚烫的心,如今如坠冰窟。
那的确是给他的礼物,意思分明。
手伸得太长了,朕不介意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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