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女兵的说法,这份资料是由中国政府提供的,而就目前的局势来说,她指的是资料是由重庆送过来的。这些材料显然已经在莫斯科完成了翻译工作,现在呈现到维克托面前的,都是俄文版的复印件。

    办公桌后,维克托翻看着这份厚厚的资料,真心有些头疼。

    这些材料并不系统,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凌乱,总体看上去,就像是将很多情报资料简单按照时间的顺序堆叠到了一块,前一份材料还在讲述哈尔滨的事情,后一份材料可能就转到了东宁。上一份材料还在将一个怀疑对象,下一份材料就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上。

    只看了四五页,维克托就实在看不下去了,他将材料推到一边,伸手拿过桌上的内部电话,摇动机柄,对着话筒内传来的接线生声音,说道:“让贝索诺夫同志到我办公室来。”

    贝索诺夫,少校,哈巴罗夫斯克内务人民委员部的情报工作负责人。

    不一会,一名身材瘦高的中年人出现在维克托的办公室门口,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敲响了敞开的房门。

    “进来吧,贝索诺夫同志,”维克托抬头看了对方一眼,说道,“现在有一份新的工作需要交给你去处理。”

    他伸手按住桌上那份文件,接着说道:“这是从中国转过来的一些情报资料,你让情报分析室的同志们整理一下,看看其中有没有具备一定价值的东西。”

    “是,委员同志,”贝索诺夫走到办公桌边,他先将桌上那份文件拿过去,这才将自己手中的那份放在桌上,说道,“另外,委员同志,这是我们整理的有关越境探亲者的相关资料,其中,在泄密事件发生时,有过过境记录的人,一共是52人。”

    “有值得怀疑的对象吗?”维克托将文件拿过去,没有直接去看,而是提问道。

    “有,”贝索诺夫给了一个肯定的答复,说道,“我和情报分析室的同志们,结合这些人的情况,再对比情报局过去对满洲白俄的监视记录,的确发现了三个值得重点关注的对象。”

    “哦?”维克托有点失望,他对白俄不感兴趣,但远东这边的情报机构在过去相当长的时间内,几乎所有的工作重点都放在了对白俄的监控上,直到最近两年,随着日本人威胁的提高,这种状况才有所转变。

    贝索诺夫伸手替维克托将文件翻开,掀到其中一页,说道:“首先是这个利托夫琴科,乌克兰人,按照登记的情况,他是两年前从敖德萨搬迁到这里的,原本他并没有过境探亲的许可,他申报的理由,是他的叔叔在新京定居,而他叔叔唯一的儿子在三年前病逝了。”

    语气顿了顿,他又继续说道:“由于他的叔叔年迈,且没有人照顾,因此,最终获得了批准。”

    维克托看着面前的那一页材料,上面正是这个利托夫琴科的基本情况,而按照材料中记录,他的叔叔原本就在铁路上工作,而他的叔叔在五年前亡妻,随后又娶了一个比他小九岁的妻子,是个白俄家庭出身的女人。

    “你怀疑他的依据,仅仅是因为他有一个白俄婶婶吗?”维克托皱眉问道。

    “这只是一方面,委员同志,”贝索诺夫说道,“我之所以怀疑他,还因为他现在的工作是专门为方面军司令部检修电话线路,逻辑上,有机会接触到一般人接触不到的情报信息。”

    维克托目光一凝,下意识的抬头看了对方一眼,问道:“方面军司令部在雇佣这类人员的时候,没有做过人事审查吗?”

    贝索诺夫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这种事情不归人家贝索诺夫负责,维克托也没有再多问,他将文件朝后翻了翻,把所有有关这个利托夫琴科的资料全部选出来,暂时放到一边。

    “继续,”拿起自己手边的香烟,丢到贝索诺夫面前,维克托说道。

    “第二个怀疑目标名叫巴塔查,是个犹太人,”贝索诺夫也不客气,他给自己点上一支烟,继续说道,“九年前从立陶宛移居到这里,他与方面军司令部的参谋扎瓦洛夫中校往来密切。他也是两年前获得越境探亲许可的,按照我们获取的情报显示,他哥哥一家人现在就定居新京。”

    “主要的疑点是什么?”维克托翻着文件,试图将这个人的资料找出来。

    “他与一个名叫山本直树的日本人往来非常密切,”贝索诺夫伸手过来,替他翻到巴塔查的那一页,说道,“此前,我们的反谍部门就调查过他,按照他自己的说法,他之所以与那个日本往来密切,是因为他哥哥一家人之所以能够从立陶宛逃到新京,都是因为有这个山本直树帮忙,对方是他的恩人。”

    维克托点点头,这种理由说得通,因为两年前的时候,德国人在波兰大肆屠杀犹太人,当时有很多犹太人涌入了波罗的海三国,那一段时间里,日本驻立陶宛的大使签发了不少的签证,帮助那些犹太人逃到了远东。

    不过,有说得通的理由,并不意味着没有嫌疑,贝索诺夫将这个人划为重点怀疑对象是正确的。

    “第三个怀疑对象名叫维希内夫斯基,之所以将他定为怀疑对象,似乎有些牵强,”贝索诺夫继续说道。

    “哦?为什么这么说?”维克托好奇的问道。

    “委员同志在之前的会议上提到过,要加强对无线电的管控工作,”贝索诺夫说道,“所以,我就查阅了一下过去两年里,我们内务人民委员部开展无线电侦测的情况。按照记录显示,在过去两年中,我们一共进行了三次大规模无线电侦测行动,分别是41年的3月和9月,以及今年的4月份。”

    贝索诺夫说到这里,再次把手伸过来,替维克托将文件翻到这个维希内夫斯基所在的一页,这才继续说道:“根据这三次侦测的记录显示,在哈巴罗夫斯克市区内,的确有不明身份的无线电台在活动,第一次是在列宁大街附近检测到的信号,第二次和第三次,都是在斯奥尔卓尼基得耶炼油厂附近检测到的信号。但这些电台的警觉性很高,在我们利用三角定位将他们找出来以前,他们便进入了静默状态,所以,我们始终没能将这个电台抓出来。”

    “然后呢?”维克托问道。

    “然后……”贝索诺夫耸了耸肩,很显然,没有然后了。

    维克托皱了皱眉,岔开话题说道:“那这与你所怀疑的这个维希内夫斯基有什么关系?”

    “我对比了这三次突击检测时期,越境探亲者的过境情况,”贝索诺夫说道,“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规律,那就是每次的突击检测期间,这个维希内夫斯基都会频繁越境。去年三月份,他越境探亲四次,都集中在一个月内,去年九月份,他越境探亲三次,也是集中在一个月内。而今年四月份,他越境探亲三次,还是集中在一个月内。更有意思的是,除了这些越境记录之外,他在其他的所有时间段内,都没有过任何越境记录。”

    “非常好!”维克托严肃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掩饰不住对眼前这位少校同志的欣赏了,“贝索诺夫同志,你的警觉性和发散性的思维令人赞赏。”

    是的,贝索诺夫发现的这个规律,在他说出来的时候似乎没什么值得夸赞的,但是在现实中,要将两件看似毫无关联的事情联系在一块,并从中找出联系,却不是一件很容易做到的事情。而这种能力,又恰恰是情报分析人员最应该具备的素质。

    “谢谢委员同志,”贝索诺夫的脸上也禁不住露出激动的表情,但他还是尽可能平静的说道,“我也是在得到您的提醒之后,才有了这样的想法。”

    维克托摆摆手,将话题扯回来,说道:“所以,我们可以有理由怀疑一点,那就是在哈巴罗夫斯克,长期潜伏着一个敌方的电台,而这个维希内夫斯基,很可能就是专门为这个电台运送‘包裹’的。在平时,他不会出动,只有在电台运转不灵的时候,他才会采取行动,是这样吗?”

    “如果这个人真的有问题的话,那么很可能就是这种情况,”贝索诺夫点头说道。

    “这非常好,”维克托从椅子上站起来,说道,“如果我们能够顺着这条线索,将这个潜伏的电台揪出来,那么很可能就会顺便将那个潜伏的情报站找出来。”

    这种想法有点太完美,但却不能否认其存在的高概率。

    看了看手上的腕表,确定了一下时间,维克托伸手拿过内部电话的听筒,摇了摇机柄,在等着线路接通的时候,对贝索诺夫说道:“贝索诺夫同志,你先整理一下相关的资料,十分钟后,到二楼会议室参加行动会议。”

    他这话说完,电话正好接通,维克托对着话筒说道:“切里科夫同志,召集行动组的负责人,十分钟后二楼会议室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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