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上午,纪兴中到公社小学集中学习一天。
代课老师的收入并不高,和种地差不多,只是没有重体力活,也不遭日晒雨淋,仅此而已。但这工作,并不是想干就干,第一是有缺额需要,第二是要有文化,第三是要有做老师的品德,缺一不可。河坝小学差老师,恰好遇上纪兴中毕业,刚好补缺。
代课老师的身份和待遇都比耕读校老师差。但耕读校老师是有名额的,不是想当就当。有机会的话,代课老师也可以转为耕读校老师。
纪兴中骑着一辆二手自行车,缓缓驶过赶溪坝大街。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纪兴中晃眼看见一个熟人。
李仲书在街边卖菜的序列中,他立即上前打招呼。“李仲书!”
李仲书抬头一看,认出了他,“纪兴中!”
在学校读书时,面对面的走过,都不打招呼,怕笑,也怕说闲话。现在见了老同学,很是亲切。
纪兴中见她面前摆了几十个鸡蛋,无话找话,“你卖鸡蛋呀?”
李仲书很诚恳,“是呀,换点钱用。”
纪兴中知道这些难处,农村的电、盐、酱油、肥皂等等都要用钱买。这些鸡蛋是积存下来的,自己舍不得吃,用来卖钱。“当家才知油米贵。你看你都累成啥样了!比以前更瘦了!”
李仲书微微一笑,很是羡慕地说,“不累行吗?怎么能跟你比?当老师多好。”
看着她瘦弱的模样,纪兴中不敢想象她在地里挑粪挖土,怎么吃得消。“多注意身体,命要紧!”
李仲书苦苦一笑,“命苦!没办法!”
其实,李仲书也不矮,一米六左右,只是清瘦得有点弱不禁风。纪兴中充满同情,毕竟一起读了四年书,“我去问问,看还招代
课老师不?”
李仲书吃了一惊,急忙摇头,“我当老师?没那本事。”
纪兴中一副帮人帮到底的样子,“不怕!我教你!你在这附近多呆一会,我去问问就回来。”
李仲书半信半疑,也只好点点头。
严校长听了纪兴中的介绍,思考一会,“这事可以考虑。太平小学的霍老师,丈夫是矿里的,家在赶溪坝,身体又不好,天天来回走路很恼火。她早就要求调到公社小学。”
纪兴中乐了,“好呀!她调走,正好李仲书补缺。”
严校长以长辈的口吻说道,“兴中呀,不是你想怎么干就怎么干。这还得上报水永区教办批准,才能调动。不过,最近可能要考一批耕读校老师,也可以走这条路。你也好好准备一下,考耕读校老师!”
纪兴中知道耕读校老师虽然也是农村小学老师,但待遇上好了许多。这对自己来说,也是个极好的机遇。“什么时候考?”
“大概下半年吧!我也是听说的,没有正式通知。”严校长又问,“她人在吗?”
“在卖鸡蛋!”
“你去叫来,我先看看形象。”
“要得!”纪兴中急忙朝大街上走去。
严校长挑选代课老师很严格,歪瓜劣枣不要来,花枝招展的不要来,妖里妖气的更不要来。
李仲书很老实,鸡蛋卖完了,还真在一边等着纪兴中。这说明她对代课老师的事很上心,也是对纪兴中的一种信任。
“李仲书,走,严校长要看看你。”纪兴中气吁吁地说。
李仲书一笑,“又不是相亲,看什么?”
“走吧!你不懂。当老师也有形象要求。你放心,你这么漂亮,没问题。”纪兴中不断地给她鼓劲。
“好吧!”李仲书跟着纪兴中向学校走去。
严校长讲完话,就由教务主任组织大家学文件。
李仲书和纪兴中早就在办公室等着严校长。
严校长一看,人没问题,就拿出一张申请表递给李仲书,“你先填上,我抓紧办理就是。如果批复下来,你就在太平村小当代课老师。批不准,就争取下次。还有就是代不代课,都要好好学习文化知识,后面可能有机会考耕读校老师。”
“好!谢谢严校长!”李仲书接过表就填。
严校长又去开会了,并指着纪兴中说。“你帮小李填完了,就赶快去开会!老是晃来晃去,没点正形!当个老师首先要严于律己!”
纪兴中急忙陪笑脸,“是!舅舅!”
看到李仲书的钢笔字很工整,比自己写得好,纪兴中笑道,“李仲书,字是敲门锤,这手漂亮字,我舅舅肯定看得上。你练过?”
李仲书自从毕业后,没事就练字。写得一手好字,也是下了功夫的。“没事就练,还练毛笔字。”
纪兴中大为高兴,基础好,没丢书,“嗯,有水平。你有空,就到河坝小学来,听我讲几节课,就知道怎样做老师了。”
李仲书半信半疑地看着他,“我怎么觉得象做梦一样,太突然了,不怎么真实。”
纪兴中哈哈大笑,“当初,我也是这种感觉。你放心,这是真的!我舅舅办事是这个节奏。”
李仲书边写边说,“我是说,遇见你,怎么就突然发生这么多事。”
纪兴中默了一下,“我看到你这么瘦弱在农村种地,实在不忍心。同学之间,能帮就帮。再说,也不一定能成。你说是不是?”
“谢谢你!”李仲书填完表,递给纪兴中。“我走了!”
“好,我也要去开会。你等消息吧!”纪兴中把她送出学校外。
大瀛山的夏季,树木苍翠,枝叶繁茂。远处悬崖上偶尔传出几声猴叫,混杂着声声鸟语,清幽又热闹。
李仲书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仿佛同学们嬉闹的声音还在耳边。那是个无法抹去的记忆。
突然间,她好想哭。没有忧愁,没有烦恼的岁月永远消逝,剩下的都是劳累和哀伤。
近两年来,许多人来提亲,不论工人、农民,一律拒绝。她在用青春时光去赌,赌他过来牵手。
这个他,既不是高大魁梧的石坚兵,也不是帅气英俊的张佩东,更不是才华横溢的岳满江,而是那个被人抛弃的沦落者。
李仲书一直心仪于钟家祺,结实强壮,敢作敢当,言行举止都透出一股男子气。问题在于甄碧捷足先登,当她从穆素英那里确认后,独自伤伤心心哭了一夜。
李仲书的个性很内向,没人知道她的心思。悲苦的本身就是来自独自承受一切。
这还没什么,问题又来了。当自己渐渐淡忘钟家祺时,甄碧又出嫁了,希望之火又重新点燃。
可这点燃的火,钟家祺和旁边的人都不来续柴,她又害羞到把这把火闷在心里,结局就是不烧死自己,就是灰飞烟灭。
李仲书来到大石板上坐下,望着远方的“红欢脸”,低声喃语,“钟家祺,你这个混蛋!别人不要你,你还等什么?”
李仲书休息了一会,就决定去看看邓潇蓉,她很是羡慕赵云辉对邓潇蓉的好!洗衣槽,洗澡间,那真是很用心的。
“仲书,你怎么来了?”邓潇蓉大老远就喊道。
李仲书笑道,“好久没见了,来看看你。”
邓潇蓉急忙招呼她坐,“你看你,愈来愈瘦,只剩个骨头架架了。”
李仲书很苦涩地笑道,“我也没办法啊!就是不想吃东西。”
邓潇蓉开玩笑道,“是不是得了相思病哟?”
李仲书瞪她一眼,“胡扯!”
赵鸿与赵妈都认识李仲书,打过招呼,她就和邓潇蓉一起做午饭。“云辉回来吃午饭不?”
邓潇蓉一边炒菜,一边聊,“他中午不回来,给别个打灶,要做完才回来。”
“有手艺就是好,多少能找几个钱。”李仲书知道赵云辉是泥水匠。
邓潇蓉把菜端上桌,便喊赵家二老吃午饭。
四人围一桌,亲切随和。“仲书,我和云辉已领了结婚证,现在选日子,定了日子就结婚,到时你一定要来哟!”
李仲书笑道,“那是肯定的!穆素英生了没有?”
邓潇蓉笑道“生了个胖小子,已满月了。”
李仲书很是歉疚。“你看,我没有消息,也没去看她,这真是不好意思。”
吃完饭,两个老同学就跑到卧房去聊起悄悄话来。
“好羡慕你两口子,恩恩爱爱,夫唱妻随。”李仲书一进屋就看出来了,他俩同居了。
邓潇蓉深有体会地说,“仲书呀,关键是要嫁对人。”
“是呀,就是不好找。”
“我跟云辉提过,钟家祺和姜中盛都不错。可是,钟家祺他不喜欢瘦弱的。姜中盛呢,又憨厚了一点,真不好办。”邓潇蓉直言相告。
李仲书当然明白是在说自己的事。她没有想到钟家祺还挑肥拣瘦,这人还真是个鬼!而姜中盛则没有必要考虑。
邓潇蓉见她沉默不语,心里猜到了几分。“家祺心里有甄碧,什么都比照着甄碧来,就这么简单。”
“这叫先入为主!”李仲书强装笑脸,温柔一笑。
邓潇蓉安慰道,“好男人多的是,我慢慢帮你找。”
“不说这个。”李仲书转移话题。“今天我碰上纪兴中了!”
邓潇蓉也知道纪兴中的一些情况,“他不是在当代课老师吗?”
李仲书笑道,“他也在想办法,让我去当代课老师。”
“好呀!”邓潇蓉真心为她高兴。“你看你,文弱不堪的样子,只有当老师适合你。”
“我就怕教不下来。”
“怕啥!你是个高中生,教个小学的语文、算术,还不行?”邓潇蓉尽力给她鼓气。又问,“纪兴中耍朋友没有?”
“不知道,没问他。”
“他问你没有?”
李仲书想了想,“也没问。”
“不急,慢慢来。”邓潇蓉的口气,好象自己很有经验。
“什么慢慢来?”李仲书不解地问。
邓潇蓉也不知道自己说的什么事“慢慢来”,随口一出而已。“我是说当老师,慢慢来。”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