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鬼没有在意程知勿的肆意妄言,他只看着那幅画缓缓开口:“不知道祖师现在怎么样了……”
“什么意思?他……还活着?!”程知勿懵了一下。
“活着,但活得大不如前了。”烟鬼似乎是受到了祖师爷的感召,从腰后摸出烟杆,放在嘴边狠狠咂了两口,按照规矩,他要在程知勿拜师前给他讲一个故事,“很久很久以前……”
很久很久以前,公输班还是一个毛头小子,他生活在战国时期的鲁国,从小便跟随家族里的长辈学习精巧的机关术,他是个极有天赋的孩子,没过几年便学完了所有的机关术,甚至在家族的展览会上用自己研制的人偶博得了鲁王的喜爱,要知道鲁王可是一个崇尚实际的君主,平日最厌烦的就是旁门左道的小玩意儿。
公输班的名字在鲁王的嘴下传向了全国各地,很快也传到了其他国家的耳朵里,当然,这些事对于尚且年幼的公输班来说就像学堂外那棵榆树上的画眉鸟,同样遥不可及。
和后世的传闻有很大的不同,彼时六国最大的敌人并非强横无匹的秦,而是祸乱四方的妖怪,它们神出鬼没,单个单位的战斗力远超普通人类,使得天下皆兵、人人自危,一面防备着邻国的威胁,一面提防着隐藏在暗中的凶恶妖怪。
这样的生活让所有人在短短几年内就被折磨到崩溃,他们开始依附强大的家族,抱团是人类在面对危险和恐惧时的本能。而公输家就是当时鲁国最为强大的几个家族之一,在家族的筛选之下,越来越多有才学的人不断涌入门阀的高墙,这引起了高墙内外的极度不平等。
财富等级不平等,学识不平等,社会地位不平等。
可年幼的公输班根本听不明白这种事情,他只一头扎在家族的机关术上,在学完了家族的机关术后,就央着身为家主的爷爷找其他的机关术书籍给他看,每学完一本,时间大约就过去了一年。
就这样,公输班学完了爷爷能找来的最后一本机关术,这本是从依附公输家的门客手中买来的,那人也说不清具体的渠道,只说是路上捡的。
但这最后一本机关术的内容让公输班近乎推翻了之前学习的所有东西,他的世界观摇摇欲坠。
终于,在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三夜滴水未进后,公输班提出了“物尽其用”的机关术宗旨,除此之外他还提出,不做为达官显贵服务的机关术,不做为战争而杀人的机关术,不做心术不正的机关术,要做能够为黎民百姓所用的机关术,要做稳固城墙的机关术……
而身为“达官显贵”的公输家当然不愿意看到被天下捧为天才的族子反过来啪啪打家族的脸,于是最后公输班和家族彻底一刀两断,离家出走。
走之前,他被要求发下毒誓,终生不得使用公输机关术。
这个时候的公输班才十六岁。
他开始了长达十年的流浪生活,在这十年中,他大部分时间都是餐风饮露,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偶尔运气好就能在别人家里留宿。
十年的时间让公输班将自己的机关术彻底融会贯通,他遵照誓言,完全抛弃了家族的机关术,却在不断帮助贫苦百姓的过程中渐渐悟出了真正属于自己的机关术,那不再是之前提出的空洞观点,而是掺入了饱含热爱的心的信念。
这一年,妖怪猖獗四野,天庭疲弱无能,人们对上天的祈求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但他们却渐渐念起了另一个名字:公输班,那是个来自鲁国的孩子,所以人们也叫他鲁班。鲁班所到之处,必将帮助当地人抵御妖怪的侵袭,他的手能以眼花缭乱的速度制作出足以抵挡强大的妖怪的机关偶,他还帮助当地人加固了防御工事,使得这里在自己离开后不至于直接失守。
百姓是很聪明的,谁对他们好,他们就歌颂谁。
鲁班的名字开始被捧上更高的位置,这让他触摸到了一点以往触摸不到的东西。
有一天,鲁班走在秦国都城咸阳的街道上,一只妖怪突然从人群中钻出,袭击杀死了所有来不及反应的人,虽然最后妖怪被及时赶到的城卫队击毙,但却已经造成了大量的伤亡。
鲁班只来得及救下一部分人,而这一部分人中,有一个人改变了他的生命轨迹。
那个人没有介绍自己的来历,但却以报恩为由教给鲁班一种可以将人们对他的崇敬转化为神异力量的方法。
自那之后,鲁班一脉便渐渐出现在了人们的视野中,他广招门徒,悉心培养,同时不忘继续帮助受苦的百姓。可以说,如果没有他,那么那几年将会死掉非常多的人。
后来,人们听说秦国灭亡的时候鲁班也死了。
但真实情况呢,他并没有死,甚至他越来越强大,不需要借助机关偶的力量就能轻易撕碎妖怪,他开始怀疑当年教给自己那套方法的其实是天上的仙人,而他的弟子中也有一部分开始私底下称呼他为仙人。于是,鲁班在打点好身后的一切后,出发开始了寻仙的旅途,他觉得很可笑,竟然会走上秦始皇的老路,早知道几年前帮嬴政一把了。
“他这一走,就是两千多年……”烟鬼抽完了这袋烟,也终于讲完了这个故事。
故事有真有假,即便是一脉单传的故事,也很难保证其中没有凭记忆填补的部分,人类的记忆是最靠不住的东西,程知勿并没有太过相信这个故事中的细节。
“你真的觉得他还活着?”程知勿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当然活着,每一位接掌这支烟杆的人都会梦到一次他,梦到不一样的他,梦到当下的他。而那些他,都堆放在生了灰的角落里。”烟鬼扬着黄铜烟杆啪地一声打在了那幅一人高的画上,“这就是我梦到的他。”
程知勿摇摇头:“我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大好的气氛被一点不识相的程知勿给破坏,烟鬼呲着牙嗤笑了一声,一脸鄙夷,“你爱信不信,反正我也不可能把黄铜烟枪传给你。”
说完他从一旁拿出一条鸡毛掸子,在地上扫了扫,“来,跪下磕一个,赶紧麻溜的,磕完出去了,这儿不通风,真……咳咳,真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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