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知勿再次抵达真法寺时已接近傍晚,深秋时节天黑得很早很早,在四川这地方一般接近六点左右就已经开始黑了,此时的真法寺没什么游人了,蜿蜒的山路上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影还在朝着山下走去,程知勿上山的身影在下山的游客中显得是那么扎眼。
他还有些事情想要向小沙弥打探清楚,或者说是向小沙弥背后的那位渡一切苦厄娘娘打探清楚。
真法寺是提供住宿房间的,有些徒步跋涉很远路程来礼佛的信众就会直接在寺中住一晚上,或者一些挂单的云游和尚也可能借宿,所以即便天色渐暗,真法寺也给上山的游客留了小门,程知勿从小门走进去后顺着老路来到了渡一切苦厄娘娘庙,这里比其他地方还要暗许多,头顶那棵巨大的黄葛树遮去了太多的光线。
对一般人来说,在这样昏暗幽静的环境中进入佛堂,若是抬头仰视那些佛陀菩萨罗汉等塑像的话往往会从心底里升起一阵寒意来,即便再慈悲的菩萨在此时也让人不敢靠近。
程知勿倒是不怕,他进入佛堂后四下看了看,小沙弥没有现身,他又走进那间后室,这才终于听见了小沙弥的声音:“小施主,你回来了。”
“我说,了空小法师,你为什么只有在来客进入这间后室时才会现身?”程知勿忍不住问道,了空是小沙弥的法号。
小沙弥拿手一指后室中的那七张围成一圈的椅子,解释道:“小僧本是娘娘七道化身之一,因娘娘大限将至,状况特殊,故而我也被困在了椅子的附近。”
他有些唏嘘,但却不见任何的悲伤和对死亡的畏惧,渡一切苦厄娘娘若是死去,那他也是活不成的。
这种态度让程知勿安宁了下来。
“这里有七张椅子,但为什么只有你会出现?”
小沙弥微微一笑,说:“娘娘的庙宇又不止这一个,他们有的被困在了其他地方而已。”
原来如此,程知勿点点头,“娘娘的状况……”
“很糟糕。”
“有我帮得上的地方吗?”之前小沙弥已经婉拒过程知勿一次了,但他还是又问了一遍,这么做也许是出于对那位娘娘的敬重,也许只是为了替吕淑容还上恩情。
“小施主莫要再挂心了,死亡对娘娘来说还远远不是归宿,只是另一个起点而已……小僧在这里替娘娘谢过小施主了,若是他年有缘再见,定要再叙此情。”小沙弥依旧还是那样淡淡的笑,仿佛什么事情都无法影响他的心境,程知勿没有见过那位娘娘塑像的完整模样,不管是在这座佛堂里,还是在那个故事里,渡一切苦厄娘娘的塑像都是斑驳不堪、难以辨认容貌的,但他猜想,若是那位娘娘有确切的容颜,那一定是和这位小沙弥一样的吧。
“听法师的意思,娘娘还会转世?”程知勿问。
“万物都会。”
“那地府真的存在咯?”
“嗯。”
“那是个什么样的所在?”
“地府啊……活着的人总是好奇地府的模样,死去之后却又千方百计地想要回到阳间,小施主,你说这是不是很有趣的事情?”
小沙弥没有正面回答程知勿的问题,这态度说明对方并不想谈及地府。
程知勿经此提醒也适时收回了话头,他意识到自己问得太远了,从小到大他都是这样的性格,会抓着一个人把所有的问题都给问遍,从星辰宇宙到鸟兽鱼虫,从社会科学到机械生产,程知勿的脑子里总有问不完的问题,他的好奇心经过了二十余年依然活跃如稚童。
“是我冒进了。”他略略表示了歉意,但又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遂换了个方向问:“娘娘到底是遭遇了什么才走到如今山穷水尽的一步?”
“很难说,是综合的原因,有些事情不便告知小施主,只有一句话能说:天下皆是一理。”
虽然小沙弥说得云里雾里,但是程知勿明白这已经是他能告诉自己的最触及警戒线的东西了。
天下皆是一理?什么理?
有什么理能用来解释强大如渡一切苦厄娘娘的死亡?这位娘娘是程知勿接触过最为神秘莫测的强者,从小沙弥称呼其为“祂”就可以看出来渡一切苦厄娘娘是具有一定的神性的,被称为神的存在还能简单得了吗?
程知勿冥思不得其中关键,只能记住这句话,以后有更多的机缘或许就能解开这个谜了。
这时,小沙弥却催促程知勿离开了。
“天色已晚,小施主还是快快回去吧,周、吕二人的因果已解,劫波渡尽,一家人还是速速团聚为佳。”小沙弥说完这些念了句阿弥陀佛,身影在程知勿的面前缓缓淡去,不多时便已彻底消弭在了这座佛堂之中,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程知勿猜想他出现时大概也是这样的。
他走出后室,绕至前殿准备从殿门离开,可是借着最后一缕夕阳的光辉,他却隐隐感觉视野的角落中有什么东西在反光。
那是一枚圆润的石头,约莫比拳头小一圈,摸上去质地光滑,表面平坦,色泽金黄。
是舍利子。
“小僧见施主眼中似有灵物寄托,这枚舍利子可助其温养,就当是赠予施主的一份礼物吧。”小沙弥的身形不见,声音却在佛堂中回响。
程知勿道了声谢,把那舍利子收了起来,他可不会去跟对方客气,尤其这东西他刚好还用得着。
他一直都在担心若是自己长久拖着时间都没有找到凤凰的话,姜诚知会不会出什么意外,什么东西都有个保质期,万一自己的眼底住着不舒服,损伤了姜诚知的魂魄或灵智怎么办?如果到时候因为这“有些过期”的原因而导致无法复活了又怎么办?
小沙弥倒是替他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这一趟程知勿没有白跑,了解了周桦和吕淑容的前世今生,使得他终于对周桦的看法稍微有了一些转变,不过这种转变的幅度很轻微,而且只是潜移默化的而已,起码就这几年内他看到周桦还是得唇枪舌剑。
夜晚,八点左右的时间,程知勿终于回到了店里。
余小小上学要下周五才会回来,此时的店里就只有程祈和陈天宝两个小家伙。
两小只看到程知勿带回来的舍利子很是好奇,尤其是陈天宝,作为鸟类妖怪,他本身就对这种看上去亮晶晶的玩意儿很感兴趣,如果不是舍利子太大的话恐怕他都得搬到床上去抱着睡——就和鸟类爱往窝里搬运闪亮的小饰品是一样的道理。至于程祈,他只是有些稀罕地摸了摸那舍利子便没有再怎么过多的好奇,对他来说,这样不能吃不能喝还不能玩的东西是没办法长时间锁住他的新鲜感的。
程知勿把舍利子仔细地放进了一个金属盒子里,又把盒子塞进了带锁的抽屉里面,这东西可比不得柜台后那些“廉价”的小玩意儿,它关乎着姜诚知的健康和生命,程知勿不敢疏忽。
当然了,他眼中那些“廉价”的小玩意儿若是拿出去全都卖了的话大概也得有个小三百万了。
程知勿确实没什么金钱的概念,他除了刚脱离周家那会儿窘迫过一段时间之外基本便没有再为钱发过愁,凭他的本事,哪怕只有几个固定的客户也足够他一辈子不愁吃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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