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踩着那些生命形态奇特的苔纲裸子植物的身躯来到了地穴最深处,这里没有想象中庞大而复杂的地下国度,也没有让人眼花缭乱的纷杂地道,更没有巨兽的尸体或人类的遗骸,这里只有一堵厚重的高墙,高墙与四周的洞壁间皆无缝隙,表面有着明显的人工打磨痕迹。程知勿在沿着高墙走了个来回后意识到这是一扇门扉,一扇竖起之后便永远都不会再洞开的门扉,地穴中的这个古老部族不知道使用了怎样的技术将它放置在了这里,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并没有设置任何开启它的方法。
程知勿在门扉上距离地面约两米的地方找到了一个图案,他认为那是象征着这个地下部族的图案或是图腾。那图案的模样像是一直将自己裹成一团的披甲犰狳,不过程知勿更倾向于认为那是一只类似穿山甲的动物,只是刻下这个图腾的画师技法实在有限。
这种图腾在远古时期很正常,尤其是对于一个将自己安置在地穴中的部族来说。
程知勿一手托着照明用的火焰,一手掏出手机把门扉上的图案拍了下来,之前的那些壁画他也进行了如此操作——看不完可以带出去看,现代人要学会运用手里的智能工具。拍完照之后,程知勿又在门扉前来回溜达了好几圈,仔细检查了这处地穴,遗憾地确认它真的在这里被封死了所有去路,就连一丝一毫的缝隙都没有留给自己。
不过程知勿还是有一些收获的,那是几块被随意丢弃在门扉外的破碎石板,不大,像是一本书那样,工匠也有意地将其打磨成为了近似方形的模样,在石板上同样刻画着一些图案和文字,不过程知勿敏锐地注意到这些图案文字与壁画上的那些有着截然不同的风格。
如果说壁画给他的感觉是一往无前的锐意进取精神,那这些书本一样的石板从里到外就都透露着一股谨小慎微、举步维艰的暮气,仿佛刻下这些东西的人整天都在忍受着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和折磨。
程知勿本来都把手机收了回去,但在注意到石板上特殊的暮气后便又将它拍了下来。
地穴的探索到此也就结束了,他转身往来处走去,没多久便回到了被堵塞的坑道前,一截小小的绳头躺在石缝中,那是程知勿离开的钥匙。
他抓住绳头,重施故技,将其点燃,火焰便一点点沿着草绳往另一端烧去。
等待的时间里,程知勿给这里脆弱初生的世界留下了一点微不足道的馈赠,他抓起烧尽的草木灰,手臂一挥,将它们扬向了坑道不高的空中,那些草木灰便飘飘摇摇地朝着地面落去。他这位外来的高等生命做出了能够影响这里千万年的决定。
烧尽的草木灰不多,程知勿也不敢抛洒太多,那些胶状植物实在太脆弱了,即便草木灰中富含营养物质,但过量的草木灰会使得其渗透压骤降,最终脱水而死。
做完这些后,他便静静等待起了火焰烧到那头去,手中不住盘着浑圆如白玉的舍利子和健脑球用以恢复自己施展火焰瞬身的消耗,同时休养一下精神。
过了二十来分钟,程知勿再次闭上双眼,打开感知,这一次他的速度比进来时快了许多,没多会儿便化作一团火焰消失在了地穴之中。
在他离开后,这片静默的世界再次复归静默,但变化已经悄然发生了。
郝昭三人在外面等待了快有两个小时,终于看见第二根草绳上燃起了火焰,他们的精神振奋了一些,程知勿要出来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带回来什么好消息。很快,那附着在草绳上的微弱火苗猛地腾起,化作人形,程知勿从地穴入口的阴影中走出,他眯起了眼睛,有些不适应外界强烈的阳光。
“怎么样?”郝昭问道。
程知勿没有回答,直接将手机抛了过去,这是比他的叙述更好的答案。
三人拿过手机,程知勿已经将界面调到了相册,他们第一眼便注意到了相册中那些光线晦暗的一张张照片,凝神看了起来。余渺和郝昭都只是看个热闹,他们能分析出的内容和程知勿差不多,真正要搞清楚那里面到底有什么和曾有有什么,还得靠方代巧去艰难地破译。
余渺和郝昭没多会儿便从手机前离开了,只有方代巧一个人专注地看着那些东西。
“最后那是……一堵墙?”
“门。”程知勿言简意赅地纠正道。
“为什么会有门?”
“要么是为了隔绝外界,要么是用来封闭内部。”
这是个显而易见的答案,所有人都为这句话背后隐秘的真相而感到微微的恐惧,背后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是的,门的作用很简单,阻隔,将安全与危险隔在两端,但它到底是在阻隔哪一边呢?或者说,在那个地穴部族眼里,安全的是哪一边呢?
程知勿有一种预感,或许那扇门阻隔的正是促使古山海世界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原因。
或是天灾,或是人祸。
三人站在离方代巧较远的地方一言一语地交流着看法和猜想,避免说话的声音影响她。过了大约四五十分钟,方代巧终于揉了揉疲倦的眼睛,示意自己大概搞明白这些东西在说什么了。
“你们下次可以再站远点,十几米谁听不见啊……好了,来看这些照片,首先是壁画。”方代巧翻出壁画部分的照片,“奇数张照片中的壁画应该是在同一边墙上的,对不对?”
“是。”程知勿点点头。
“它们有着近似的主题和风格,都是在歌颂一位伟大的领袖,这位领袖也许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职位,总之这位领袖带领部族战胜了许许多多的困难。”方代巧又翻到了偶数张的照片,“而这些则是在另一面墙上的,它们记载的内容和前者有所不同,是关于族群内部的事情,诸如祭祀与风俗,又或者婚丧嫁娶等事务。”
“我们需要留意的有这张,这张和……这张。”方代巧着重点出了三张壁画照片。
她指出的第一张是也是程知勿看见的第一张:那位领袖开辟地穴的画面。第二张同样位于这边的墙壁,描绘了身材高大威武的领袖带领族人战胜了一些敌人,那些敌人看上去像是某种猴子,但方代巧说那其实也是人,只不过是在画师眼中被严重异化后的敌人。
她解释说:“远古先民善于并热衷于以自己的眼光去看待并异化外界,所以才会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传说。”
第三张来源于另一面墙,程知勿记得这张壁画处在非常靠近尽头的地方,上面描绘的内容他有些看不懂,在画面中央是一些杂乱无章的线条,既抽象又张牙舞爪,而在这些线条之外,是一些或躺或立的人,勾勒它们身体的笔画与其他地方有些不同,显出一种颤动波动的意味,这在壁画上很难表现出来,但画师还是坚持这样做了。
“这张壁画很难理解,我也只能结合前后做出一些推测,嗯……位于中央杂乱无章的线条是这幅画的主要表现对象,它看上去不像实物,而是某种抽象出来的情绪,畏惧,或是担忧?不好说。但它周围的那些小人用独特壁画勾勒,显示出靠近它或被它笼罩就会和常人不同,躺着的小人大概率象征死亡,站着的则象征与它对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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