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懒耍滑的林大人毫无愧疚感,她一屁股坐上了马车,笑眯眯的。
“怎么,沐太师今日不留中书令您谈古论今,推心置腹了?”
无冤被讽了一通的男人掀眸扫了她一眼,不与她争论。
就这一个眼神,姜令仪心里有些不爽快了,她当然知道沐太师找徐观澜做甚。
沐家九姑娘,沐之柔到了婚嫁的年龄,她可是沐家长房的嫡亲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听闻沐九姑娘深的沐太师的宠爱,是在孙辈中最受宠的孩子。
她见过几次,虽未说上话,但也记得是个说话温柔有礼的好姑娘。上辈子若非徐观澜受伤,只怕这沐九与他,还真能成就一段姻缘。
想到这,姜令仪没了兴致,她双手抱臂,朝外头说道。
“麻烦送我回林家,北街梧桐巷,谢谢。”
“是。”
“回徐府。”
徐观澜说着,两指夹着一封书信递给了她。
姜令仪笑意微敛,打开了手中的书信。
是关于麒麟军的。
已揪出了叛徒,可却牵扯出了一个人。
她的父亲,威远侯姜明逸。
看到那三个字的时候,她并没有感到意外,只是觉得前世的自己发现的太晚了。
就是因为这个叛徒,麒麟军在两年后的一次战事中伤亡惨重,也带走了徐观澜父亲的生命。
草草看到最后,姜令仪没什么表情,只是将那书信折好,重新丢回了徐观澜的身上,嗤笑一声。
“凤凰山,麒麟军,他野心倒是不小,这哪里是要扶持谁,分明是要自己做了。”
徐观澜见她这般也不说什么,只是将书信妥帖的收了起来。
“这件事牵扯甚广,我父亲已经准备八百里加急上报朝廷了,杜仲这两日便会收到消息,你做好准备。”
“做什么准备,城北有家纸钱铺什么时候都开着。”姜令仪促狭的笑了,玩味的模样显得格外无情。
“通敌叛国之罪,亦会牵连你。”
徐观澜表情莫名的有些严肃,通敌叛国是重罪,姜令仪作为威远侯之女,这操家灭族的大罪,便是不死,也要遭些苦头的。
更何况如今太后上在病中,皇帝未必能十全十的护住她。
“牵连便牵连罢,此事决计不能拖,免得多生是非。”
姜令仪说的洒脱,可谁都知道,这件事若真戳出来了,她这个宝熙郡主的好日子也要过到头了,就算她是皇帝的亲外甥女,也没辙。
素来卖国贼的下场,都不会很好。
“况且……”
她拉长了语调,少年清朗的声音变化成了黏腻的女音。
“不是还有你吗?这救命之恩,徐大人总不见得让恩人受苦受难,自己袖手旁观吧?”
大难临头了还这般混不吝的人,世间除了姜令仪这个圣恩缠身的宝熙郡主,再无旁人了。
就在姜令仪以为徐观澜还是不会理会自己的胡言乱语之时,车轴转了几圈,她才听到他那句笃定的,简短明了的。
“嗯。”
.
过了三日,禁卫军将整个侯府团团包围起来了。
不得进出,违令者,死。
同时,威远侯通敌叛国之罪,如同炮弹般炸碎了朝堂的平静,每日批斗姜家,批斗宝熙郡主的折子,堆的跟小山似的。
姜老太哭晕了过去,威远侯下落不明,姜衡远在镇州,而姜衍则还在病中,尚不知生死。
只剩那几房哭的肝肠寸断的叔婶,还有一个袁氏。
深觉大难临头的姜家众人终于想到了姜令仪,他们此时也不再嫌弃这个性子跋扈还豢养面首的侄女了。
像姜令仪意料之中的一般,他们像一群毫无尊严体面的猪犬一般,匍匐在姜令仪的脚边,磕破了脑袋,哭昏了眼。
“咳咳。”姜令仪现在的身份,是一个体弱多病之人,她抬手以袖遮面,面上不施粉黛,倒是比以前消瘦了许多,两颊的稚肉飞快的消退了下去,勾勒出清丽脱俗的容貌。
“郡主,郡主,我们是无辜的啊!我们当真毫不知情~”
“是啊是啊~郡主!我们可是你的亲人啊~姜明逸所做之事我们当真毫不知情!难不成我们一家,全要因为他一人之过错,赔上全族的性命吗!”
“郡主郡主~您快想想办法吧,这刑部今日已经将大爷院中其他人都抓去拷问了,我看很快,咱们也要去那刑部大牢蹲上一蹲了。”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几乎是要将身家性命都挂在了一个小姑娘的身上。
平日里话最多的袁氏,此时却只是面如死灰的坐在那,一声不吭。
姜令仪指尖倒扣在桌面上,轻轻敲动着。
在众人都哭干了嗓子之后,她方才缓缓开口道。
“各位叔婶,如今父亲逃逸在外,满城风雨,皆说我们姜家是卖国贼,祖父为这南宋征战沙场,拼死闯出的忠义二字,如今因这些,只剩一场笑话。惜命乃人之常情,今日你们来找我,我能理解,也不怪你们,是父亲犯下了重罪,牵连了你们,也牵连了我们整个姜家……”
姜令仪说到这,微微低下头,让人看到自己那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水。
看到她这般懂事的模样,本来还心存怨怼的姜家叔婶们愣了愣,又有些面红的低下了头。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他们并非不知晓这姜明逸犯下的罪过,足以株连九族,他们生在姜家,受其庇泽,如今到了这个关头,按理说,他们是死罪难逃。
可人都是想活着的。
他们只能赌一把,将这唯一的庇护推出去,或者是,断尾求生。
曾经的荣华富贵即将破灭,他们再是不舍,可命没了,多少荣华富贵都是享受不上的,哪怕是苟且余生,也比那上了断头台,铡刀一落,只落得个人首分离的可怖下场好。
“今日我便会进宫,替父请罪,只是希望叔叔婶婶们能够大义灭亲,将我父亲于族谱上除名,方有一丝希望,能够护住这姜府满门的性命,若我……若我此次有去无回,还望……各位莫要怪我无能,我再如何,也……”
姜令仪酝酿着语气,已经能够娴熟的挤出几滴鳄鱼的眼泪了,此时,却有一道身影闯了进来。
“二少爷!!您慢些!!您还在病着!!二少爷!!”
下人惊慌失措的声音响起,姜令仪抬起头,却只看到姜衍面色惨白,脸上青紫未消,颧骨之上更是浮着一团坨红,他翕动着唇,看到姜令仪的那一刻,竟先落下了眼泪。
一滴两滴。
满目悔恨,欲说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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