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不是我瞎说,平儿,这里有座通天塔!”
潮湿的空气,昏暗的房间,半杯还未喝完的隔夜茶,一张印着哆啦A梦图像的小床。
李平还未睁开朦胧的睡眼,凭着下意识接通叮铃作响的手机,一入耳,就是这么一个让人醉生梦死的公鸭嗓音。
电话那头是他的小学死党,名叫潘金龙。
两人算是从穿开裆裤的时候一同长大的。
只不过中学的时候,李平的父亲因为创业失败,举家从南海迁到西南大山躲债,两人自此断了联系。
然而就在六天之前,这个人不知道是通过什么方式,再次找到了他的联系方式。
这已经是第六次在凌晨睡意正浓的时候,被这个家伙吵醒。
“喂,平儿,听我说,我真没骗你,这里真的有座通天塔。”
电话那头,再次重复一遍。
李平此刻什么也不想说,只想顺着wifi信号过去锤他。
大早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
“我现在就在西南,你在哪里,我去找你……或是,你来找我!”
潘金龙的声音逐渐变得兴奋,语气中还听得出些许神秘感。
李平本想假装断线,把被子盖过头顶,把手机压在脸上的被褥上,用沉默来应对这家伙的聒噪。
可是潘金龙的周遭实在太吵了,叮铃咣当的,响着奇奇怪怪的机械声。
就有种感觉,这家伙坐在正在施工的马路边,那巨大的钻路机正在哐哐钻他的脑袋。
可是哪个工程队这么积极啊,凌晨五点就开始上班了?
“嗨……”
李平叹了口气,实在受不了,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跟个煮熟的大虾一般,弓着身子使劲伸一个懒腰。
然后坐起身,靠在床上,抓起床头柜上的半杯隔夜茶,咕咚咕咚喝上两口,拉着半死不活的声音回了句:
“龙子,你那边在搞什么鬼,怎么这么吵?”
奇怪的是,对面呲呲啦啦的施工声突然变得更大,仿佛此刻,那潘金龙不再是坐在马路上,而是坐在那钻路机的引擎上。
只能隐隐约约听得见一个细微的声音:
“平儿,不是我吹,我正在跟一辆挖掘机决斗!”
“我还在和擎天柱打牌呢,说正经的,龙子,别浪费我时间,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我就是说正经话,虽然有些胡扯,但是不得不说,靠近通天塔的人都疯了!不仅仅人疯了,连机械也疯了!它们好像有了自主意识,他们正在攻击人!”
“装,接着装!”
“真的,不骗你,不好!他来挖我了,平儿,看来我不能来找你了,你记得一定得来找我!”
“喂!你是不是有病?”
“记得一定来找我!”
“喂!怎么回事,你那边怎么越来越吵?龙子!你到底在干嘛?”
“……”
“喂!龙子,说话!”
“啊——”
“喂!喂!龙子,你怎么了?喂——”
话音一落,电话那边再也没有传来回应。
而是,冷不丁的响起一阵近乎嘶吼的惨叫。
紧接着是一道刺耳的电流声。
电流声持续了十秒,电话便因为无法接通,而自动挂断了……
这一连串的诡异声响,把李平昏睡的神经刺醒。
他干瞪着双眼,跟个恶鬼一样在漆黑的房间里张望着。
一时间房间静得可怕。
甚至隔着楼板,都能听到楼上夫妻的剧烈鼾声。
“怎么回事?”
“到底怎么回事?”
李平伸出手,拍了拍脸颊。
啪——,啪——。
他好像在尝试摆脱什么。
变得痴呆无比,宛如失去了神智。
像是有某种旧疾突然发作。
他睁得又圆又木讷的眼睛,更像是在诉说对某件事情的质疑。
他懵了……
李平,确实有一个难以形容的恶疾。
那是他搬来西南大山的第二年。
龙子趁着暑假,从海南飞过来找他叙旧。
也就是在那个暑假,气候异常,连续一个月的倾盆大雨,让西南大山发生了百年难遇的洪灾。
巨大的降雨量冲垮了坡上的泥土,引发了一场轰动全国的泥石流灾害。
李平所在的小县城就处在这场意外的重灾区。
他们的楼房被冲垮,不计其数的居民被巨大的泥水淹没。
李平的一家被冲到了一道沟壑的峭壁上,因此幸免于难。
然而,虽然他活着,他的精神却像是随着这场灾害死去了。
灾后重建的日子里,他日夜活在梦魇中。
他的脑海里无时无刻不在上演着那场触目惊心的悲剧。
在精神世界里,他时刻都能听到那些被泥土淹没的人发出阵阵惨叫。
能清楚的看到,那些被泥土灌满了嘴巴,又从鼻孔里溢出的人,张牙舞爪,发出无声的嘶吼。
那被高压电线电成焦黑怪物的干尸。
那些因为没有及时挖掘出来,腐烂,变质,呈现出恐怖巨人观的可怜人。
一幕又一幕的画面,让他精神逐渐崩溃。
妈妈带他去医院诊断,诊断的结果没有出人意料,他患上了重度的灾后应激症。
医生说,他的病症很重,时刻都有可能发疯,也可能因为病重产生臆想,说不定还有可能自杀。
可是,这一切的一切对于李平自己而言,并不是真实的。
他认为他是清醒的,他并没有任何不正常的想法,他觉得他很健康,不应该被穿上“重症患者”的马甲。
然而,这一刻,就在这通电话挂断的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的想法好像真的错了。
记忆深处的碎片不断提醒他,在三年前的那场天灾里,那位远道而来的好友潘金龙,早在那年的泥石流中……死了。
……
“潘…潘金龙……”
李平掐着自己的脸,想让自己保持清醒一些。
他不相信刚刚的通话是真的。
就如同他不相信自己是真的病了。
他觉得一定是太想念这个朋友,从而做了一场噩梦,刚刚才清醒。
“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龙子,虽然我很想你,但是,你千万别活,你千万别活啊!”
拍了拍脸……
将茶杯剩下的一小杯水,使劲泼在脸上。
让精神再清醒一点。
再清醒一点……
拿起手机,翻看刚刚的通话记录。
6月23日。
凌晨5点38分
呼入4分38秒
南海汉川,移动
潘龙子。
李平的后背骤然像泼了一盆冷水。
吓得他大叫一声!
一把丢掉手机,抱着脑袋赶紧缩进被窝……
分不清是内心的嘶吼,还是他真正在放声喊叫:
龙子,来电话了!
他怎么能来电话?
他为什么要来电话!
不!
不!
我没疯!
我真的不想疯!
一个恐怖的念头慢慢爬进李平的躯壳。
那念头就想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的灵魂,乃至整个身躯死死缠住。
他想挣脱,却怎么也挣脱不了。
痛苦的吼叫着,嘶哑声震亮了邻里的灯光。
有人爬着窗户,向下张望。
有人捂着耳朵缩进被窝,一脸的见怪不怪。
这场面,太过稀松平常了。
至少对于楼上楼下来说,自从这家奇怪的邻居搬来之后,即使是深夜听见恶鬼疯嚎,也再正常不过。
这时,李平的妈妈冲了进来。
看见躲在被窝缩成一团的李平,陡然间心头一酸,嗓眼一紧,一把抱住李平,豆大的泪珠往下直滚:
“别怕,妈在……”
不知是缺氧,还是应激过度。
李平,就这么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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