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章六公主

    回到大将军府,魏清辰还是有些蔫蔫的,走到南苑丫头回说老封君在歇晌,看看时辰母亲大约也在休憩,魏清辰便回自己院子里去了。

    等用过晚膳,大长公主让人把今日跟着世子出门的小厮叫了过来,问明白今日去了何处。两个小厮如实答了。当大长公主问到楚家怎么和世子说时,小厮跪着回道:“小的们都在门房候着,并不知内宅的情形,还请夫人恕罪。”

    两个小厮出去后,阿棋便提了个食盒过来。

    “殿下,世子今夜只用了半碗饭,这是小厨房新做的玉露团,世子爷向来爱吃,我给她送过去吧。”

    “这时候送去,恐也不想用的。散给丫头们吃吧。”

    “世子那……”

    “她自己选的路,让她自己去担当。”

    “是。。”

    过得几日,府里或多或少都听说了世子爷在楚府碰壁的事,平日里谁都不去招惹她。三公子魏杰武是个直性子,天天的把她从房里拖出来,名曰习武练艺,实则把个后//花//园弄得鸡飞狗跳人见人嫌。

    大长公主的正屋没人敢非议,佟敏儿的院子却差点被踩破了门槛——每日里告状的能来三四波!气得佟敏儿见着儿子就想拧耳朵!

    后来连大将军都知道了这事,压根儿没在府里管教,直接把这俩人都拎到定北军营跟着秋训去了!

    两个混世魔王一走,府里顿时安生不少,南苑里又不乐意了,老封君天天想孙子。大少奶奶秦暖暖抱着女儿魏宝如过来给老封君请安,老封君脸色才好些。陪着用了饭陪着打麻雀牌,等南苑散席的时候魏宝如早在奶娘的怀里睡着了。老封君笑说年纪大了睡得少,倒忘了小崽子要多睡觉。秦暖暖笑得温良,直说那是在老封君身边安的下心,宝如才能一忽儿就睡安稳了。

    老封君给她哄得开心,又叫人拿了一小串精致的玉珠子送给曾孙女。

    向晚时分,秦暖暖带着孩子回自己院子,屋里灯火通明。大公子魏承先支着一条腿倚在胡床上,见她进来便冷哼了一声:“还知道回来!”

    秦暖暖冲着厢房的方向抬了下下巴,奶娘点点头抱着大姐儿走了出去。秦暖暖径自走到镜台前坐下,一支一支的摘了珠钗发饰。

    见她竟然无视自己,魏承先跳起来指着她要骂。秦暖暖看着镜子里映出的人影冷笑:“你不就妒忌大将军去营里只带着二弟三弟不带你么,有本事找你爹吼去,在屋里欺负妻女,算什么本事。”

    魏承先被她戳中心事,脸上厉色更浓,秦暖暖直如看不见一般,一边摘着耳珰一边道:“莫说你家有个嫡子,便是没有,你也不见得能比老三得宠爱。”

    “老三?老三算什么?毛都没长齐,就想跟我斗?!嫡子,呵呵,本少爷上阵杀敌的时候她这个嫡子还没断奶呢!”

    听他说得庸俗,秦暖暖皱了皱眉,魏承先除了狠,实在没有任何优点,可是她是他的妻子,已经在同一条船上,她只能帮他。

    “我早与你说过,椎锋陷阵的时候想着你未必是真把你当回事,更可能是过河卒子,给你弟弟铺路。”

    “你!!”魏承先两步走到她身边,额上青筋都暴起来了。

    “诶呀,你吼这么大声干什么,吵醒了宝如又要哭。”秦暖暖推他到胡床上坐下,缓了语气摸他额上青筋:“瞧你,急成这样。这家里,除了你母亲和我,还有谁真心待你?你自己心里不知吗?”

    她的手很软,帖在额上轻轻揉着,声音也软软的,钻进他的耳朵里。魏承先脸色松了几分,秦暖暖续道:“自古以来,承嗣之子多半立嫡,其次立贤,再次立长,这三立之中,你只占一样,而且是最末位的一样。你别瞪我,你自个儿想想是不是。”

    魏承先哼了一声,没搭话。

    秦暖暖倚到他身上,声音压得低了些,“立嫡,那就把这个嫡子给除掉,立贤,你就当个贤良的长子。嫡子没有了,你占着长幼有序,又占着贤名,即便有个老三,他的身份也不如你。”

    “我如何不知道当把嫡子除掉,当年费了这般多银子与北宸国的……”

    秦暖暖猛的抬头凝住他,眼里如同淬着冰。

    魏承先心中一寒,脑子也反应过来,赶忙闭了嘴。

    这个扶不上墙的东西!秦暖暖垂下眼眸,慢慢将狠色压了下去。

    魏清辰和魏杰武在定北军一呆就是一整个秋季,待到“京城十二月,暮雪已纷纷”的时候,魏怀书终于把他俩放回了府。

    一别几月,两个孩子都壮实了不少,老封君看在眼里又是心疼又是宽慰,左手拉着魏清辰的手,右手把魏杰武也搂在了怀里。

    魏杰武比他二哥还小两岁,生得虎头虎脑的,虽是庶出,性子却磊落光明,又是这一辈里最小的,家里多半偏疼些。他的母亲是侯爷的侧夫人佟氏,出身不大好,据说家中长辈有胡人的血统,为人却最是豪爽,在这府里,只要旁人不去惹她,她也一门心思教养儿子,从不捧高踩低。

    定北军的营训往往是要练到三九寒天的,这次兄弟俩能提早回府,还托了大长公主的福。

    原来十二月初八这日是大长公主的四十岁生辰,大长公主的意思是就着腊八节气,家中小宴就好,毕竟府里有老封君在,做晚辈的哪里好说做寿。大将军亲自去问老封君的意思,老封君说公主嫁入咱们家是咱们家的福气,这福气自然是越大越好,越体面越好看。她说着,着意看了儿子一眼。

    魏怀书明白了母亲的意思,回头便让两个侧夫人带着儿媳妇秦暖暖把宴席操办起来。穆允贤还待再说,魏怀书已大手一挥:“旁的日子就罢了,这是你整岁的生辰,我靖远侯的夫人,便是大办一回,旁人难道还能碎嘴么!”

    到了正日子这天,晨早的天儿还没透亮,各府送礼的家丁仆人已经在府门外都快排成长龙了。门房早已得了话,好茶好水的待着,礼却一个都没收,通通候着。

    直到巳末午初,大长公主一家三口从宫里回来,马车驶入了二门,朱红色的大门才正式打开,抬礼流水介的进来,一时之间热闹非凡。

    园子里的百戏从午后便开始了,一旁还有杂耍把式和托偶。儿孙们都围在身边,老封君高兴得合不拢嘴,大长公主被推到上首坐着,一边点戏一边听佟敏儿给老封君讲笑话。

    冬日里阳光短,大将军府在廊下挂起无数灯笼,预备着入夜时使费,外头却又响起喧哗声,管家媳妇乐颠颠的跑进来,说宫里头来了贵客,大长公主听了忙带着魏清辰迎出去。

    等到几个年少的皇子公主进府时,将军府的几个孩子也都到了前堂,表兄弟姐妹间彼此见了礼,几个皇子公主笑嘻嘻的以家礼给姑母祝寿。

    灯火逐渐燃成长河,将军府里人声鼎沸。宴席分里外,男子在外而女子在内,中间几道门,也时常有来往。

    魏清辰已近十六岁了,举手投足间皆是少年义气,随着几个皇子表兄弟坐在外园,时不时被劝着喝一两杯。她久在军营,碰上休沐的时候并不禁酒,是以酒量还行,只是饮了酒后脸色便会粉成一片,如桃花坠在枝头,大长公主碰见过一回,警醒了她,往后,都只是浅酌了。

    宴席过半,魏清辰想到后//花//园里为母亲祝寿,今日能来的几个皇子与大长公主的感情都挺好,也起哄着要一起去。大将军看他们都是半大孩子,便令仆妇跟着,送他们往后院来。今日一同来大将军府的还有两位公主,听闻此事,就便前往与他们会合。

    走过仪门时正遇着一列丫头,个个手里提着食盒,见着他们过来,都退到一旁,微微躬了身,显是在等主子和客人先行。

    五皇子穆启邵与魏清辰年龄相仿,自小也最是亲近。看得灯下一排人站得整整齐齐,竟是如排演好的一般,他笑着道:“姑父真是治家严瑾,不愧是将领出身,连这仆妇丫头都能进退整齐。”

    魏清辰与他一同走过一丛花树,还没来得及答话,六公主穆文馨便扯了下嘴角:“那是,大将军府果然不同凡响,房屋殿宇竟比宫里还气派些。”一面说,一面扬起下巴,轻蔑的看着半个庭院外的灯火辉煌。

    “文馨!”这一众人里三皇子最是年长持重,忙呵止了妹妹。

    六公主话里映射大将军功高自傲,这可不是能随意玩笑的。

    魏清辰的笑容淡了些,恭恭谨谨的道:“皇姐说笑了。这宅子是先皇御赐,父亲母亲都极是爱护,陛下与太后娘娘偶尔也会莅临。且自清辰稍懂世事以来,从未见家中起过新楼,不知皇姐说的——比宫里气派,是指哪里?”

    穆文馨看看三哥,又看了看这个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表弟,终是跺了跺脚,往庭院里走了。

    魏清辰实不知她何出此言,只得倍加小心。

    五皇子穆启邵特意走得慢些,拉了拉她的袖子,魏清辰知他有话要说,却是摇了摇头。

    等到贺寿完毕,客人陆续离席,魏清辰才寻了个由头,送客出府时与穆启邵独自走了一段。

    “你是不是觉着奇怪,好端端的六妹妹怎么恨上你了。”穆启邵在月下笑得清朗,不像是有什么特别为难之事。

    月光在马车前投下一片剪影,魏清辰歪着脑袋想了想,仍是疑惑的皱眉,“确是不明白,我哪里得罪了她竟不自知吗?”

    “你可知半年前父皇要给她招驸马的事?”老五穆启邵负手站在马车旁,故意探了探脑袋,眼里燃起八卦的光。

    魏清辰只好耸耸肩:“略有耳闻。”实则她一点儿都没关心这事。

    穆启邵哈哈一笑,也不卖关子,“她看上了黎家的老三,黎少华。”

    “啊?”

    看她傻愣愣回不过神的样子穆启邵笑得更欢了,“黎家是为了尚公主才退了楚家的婚事,黎少华死活不愿意,可黎家的话已经放出去了。六妹妹等着楚家那女孩丢人呢,你上赶着去求了亲,楚家连你侯府都拒了,这不是打她的脸吗。傻弟弟,你明白了吗,你是为了讨媳妇才得罪了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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