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阳春,和风习习,紫霞山下,关山樱正在盛放,远远望去,灿似云霞。

    陆家长房大公子在弘济寺上住了整三日,方才随其母下山。

    路遇樱花林畔,闻得芬芳,忽然有了几分兴致,遂叫丫鬟下车去摘一束香花来看。

    其母郑氏闻听儿子派人去摘花,当下大喜,拽着心腹婆子的手喜极而泣。

    “妈妈您听见没有,铭儿叫人摘花给他看呢,可怜我儿,有朝一日,竟也有了赏花的闲情逸致了。”

    “大少爷有了这等雅兴,是好事,夫人您该高兴才是啊。”江妈妈握着郑氏的手,含泪劝道。

    “我知道,我这就是高兴呢!”郑氏说着,便含泪笑了起来。

    然后,擦了下眼睫上的泪珠,又对江妈妈道:“妈妈,你快告诉他们,铭儿喜欢看那花,叫他们直接挖一株带回府里去,就种到铭儿的见山楼,好让铭儿日日都能看见。”

    “哎,奴婢这就吩咐他们去办。”

    江妈妈欢声应了,然后喊来前面的府卫,吩咐他们去挖一株樱花树。

    府卫们闻言犹豫了一瞬,没有立即听命行动。

    江妈妈见状脸色立即沉了下来,低声道:“郡君的脾气你们也知道,老太君平日都让着我们郡君三分,难得她今儿高兴,少爷又有兴致,挖株樱花树又怎么了,值当你们这般犹豫不决么?当年这片樱花林还是陆家出资种下的,如今长成了,难道连挖一株回去都使不得了!”

    府卫们听了江妈妈这话,哪里还敢犹豫,忙转身挖树去了。

    陆铭见丫鬟摘花回来,马车却迟迟未走,不免奇怪,遂问:“宛筠,怎么还不走?”

    宛筠忙答说:“是郡君吩咐给少爷挖一株樱花树回去,回头好种在院子里,让少爷日日都能看见。”

    陆铭听了这话,眉心皱了皱,没再说什么,只是撩起车帘向外看了看。

    恰巧一阵山风吹来,夹杂着几分寒气,陆铭受不住,又轻轻咳了起来。

    宛筠吓得忙放下帘子,将狐裘大氅给陆铭往上拽了拽。

    “少爷您当心,您才刚好一点儿,大师交代了,可受不得半点儿风寒。”

    陆铭以拳掩口,轻轻地咳着,也没去反驳宛筠的话,只是眉尖皱得更深。

    过了一会儿,挖好了树,马车又缓缓行驶了起来。

    陆铭看着被宛筠插在白色瓷瓶中的粉白樱花,心头忽然划过一丝厌恶,遂偏过头,不再看了......

    一个时辰后,陆铭和郑氏一行回了护国公府。

    还没等陆铭下马车呢,包裹严实的软轿就已经抬到了他的马车前。

    陆铭裹着大氅由丫鬟扶下了马车,连府门前的照影壁都没看清,便被扶进了软轿,匆匆抬回了见山楼。

    郑氏去给老太君请安去了,不过也没待多长时间,说了会儿话,便退出来了。

    离开荣禧堂,郑氏便匆匆回了自己的栖霞苑,然后命江妈妈找出一个小匣子,只带着江妈妈和芳翠,就又出了门。

    老太君魏氏和国公夫人林氏听说郑氏又匆匆出门去了,都有些奇怪。

    但由于郑氏这些年时常这样神神叨叨地匆忙出门,所以二人也都习惯了,只以为她还是为了陆铭的身子,便也没放在心上。

    郑氏带着江妈妈和芳翠,直奔北华街而去。

    到了北华街,主仆三人便下了马车,然后熟门熟路地进了一条窄巷。

    这条窄巷的尽头,有一户人家,门口横梁上的装饰,与别家都有不同。

    其梁上正中位置,挂着一个八卦镜,悬于中空,正对着巷口。

    江妈妈上前敲响了院门。

    不多时,便有一小童,前来打开院门,见是她们主仆三人,忙好生将她们请了进去。

    郑氏主仆在里面待了足足有半个时辰,方才出来。

    郑氏出来的时候,满面喜色,眼角眉梢都带着掩藏不住的喜气,一面走,还一面跟送她出来的,那身着道袍的老道士有说有笑。

    那道士穿着一身藏蓝道袍,留着灰白长须,两颊微微凹陷,眼眶外凸,端的是一副凶恶尖刻之相,口中却满是慈悲,舌灿莲花,说得郑氏心花怒放。

    “天师请留步,信女所求之事,便都仰赖天师帮忙了。”行至院门口处,郑氏停下来,对那道士虔诚一拜,客气道。

    道士拈须一笑,“夫人客气,您放心,待贫道今夜开坛做法,定会替公子与那位姑娘合个好八字的。”

    郑氏闻言面上喜色更盛,又虔诚地拜了一拜后,才带着江妈妈和芳翠转身离开。

    郑氏主仆走远后,那接人的小童困惑地看向道士。

    “师傅,您不是说过,陆家那位公子的八字,无人能与之相合吗?那您为何还答应那位夫人,说替她家公子和那位姑娘合个好八字?”

    道士闻言脸色立即变了,四下看了看,见没有旁人,这才狠狠敲了小徒弟的脑袋一下。

    “无知小儿,休得胡言!”

    “哦。”小童无故被打,委屈地揉了揉头顶,恹恹地应了一声。

    “关门!”道士又横了小徒一眼,留下这话,便甩袖回去了。

    小童背着道士,偷偷撅起嘴巴嘟囔了两句,方才关紧了院门。

    院门关上后,窄巷内又恢复了静谧。

    片刻后,有一阵疾风,呼啸而过,惊得旁边人家院中的狗儿,狂吠了几声,被主人家呵斥之后,才呜咽一声,又趴回了窝内。

    未时半,永宁侯府玉笙居的郑妈妈,又被其主安笙派到西市买胡饼去了。

    听雪堂和松鹤堂两边几乎同时收到了消息,然后,又同时派出了人,暗中跟着郑妈妈去了西市。

    因来过一回,又有了安笙的叮嘱,郑妈妈这一回比昨日还要镇定许多,一路上不急不缓,进了西市后,便直奔胡家饼店而去。

    胡家饼店晚上是不做买卖的,郑妈妈进去后,软磨硬泡地求了许久,才让店主答应将自家留着吃的胡饼分了一半,卖给了她。

    郑妈妈拿着得来不易的胡饼,兴冲冲地往回走。

    谁知还没走出多远呢,就被忽然冲出来的两个人,给撞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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