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衣伥鬼的话语声很低,陈宁并没有听到。



    陈宁的背脊高高隆起,成狼背蜂腰的状态,将全身力气催至巅峰,死死盯着那只怨尸,严阵以待。



    面对这等鬼物,他不敢有丝毫大意。



    他对面的那只怨尸尽是眼白双眼同样死死盯着陈宁,长舌下垂,粘稠唾液不断低落,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好吃的东西。



    怨尸的腰背拱起,后腿筋肉紧绷,欲要飞扑而出。



    可它忽然感应到什么,身躯猛然一颤,眼神颇为怪异转过头去,看向那白衣伥鬼。



    怨尸忽然收起攻击姿态,不情愿趴伏下,冷冷盯着陈宁。



    白衣伥鬼用古怪的声音说道:“小捕快,我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现在立刻忘掉眼前看到的这一切,以后也别再跟着瞎掺和,我就放你一条小命。”



    说着,她竖起轻飘飘的手,五指叉开,“我数五个数,随你逃,五个数之后,只要我看不到你,便不再追你,如何?”



    这话什么意思?



    是单纯就喜欢戏耍人,还是说想要让自己逃跑,露出破绽时,更容易击杀自己?



    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陈宁皱眉思索半响无果,依旧横刀在身前,淡淡道:“不好。”



    “不好?”



    白衣伥鬼嗤笑,低声呢喃:“果然一如当时那般倔强,我早该猜到的。”



    接着,她抬起头,颇为惋惜说道:“活命的机会我给你了,珍不珍惜在你,你若真不跑,我杀你便也没有负担了。”



    她自顾自说完这句话,伸出手指,开始数数。



    “一……”



    “二……”



    两声过后,白衣伥鬼见陈宁不动,故意放慢了数的速度,那声“三”异常缓慢,仿若隔了半个世纪。



    但陈宁依旧眉头紧锁,没有半分要逃的意思。



    最终,白衣伥鬼叹了口气,迅速数完“四”“五”两个数,“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我,死后不要来找我抱怨才好。”



    她转过身后,轻飘飘起身,飘落在数米外。



    而那具怨尸像是得了什么命令,兴奋仰头长啸,随后奔袭而出,向着陈宁扑杀而去!



    也是在怨尸动手的瞬间,陈宁眼中闪过一抹寒芒,也动了!



    陈宁练习的刀法,是“后手刀”,讲究后发制人。



    不动如山,动,则山岳齐颤!



    陈宁丝毫不惧,迎着怨尸而去,手中刀正在身前,在怨尸冲过来的瞬间,单膝跪伏,高举手中横刀,向着怨尸劈砍而去!



    这一人一尸的速度都极快,照面只在一瞬,雨幕都被那庞大的气力冲得四散飞溅!



    一闪而过,一尸一人交换位置。



    陈宁单膝弹地,迅速起身,向着左边街道的墙壁靠拢。



    他迅速贴近墙壁,眼神瞟了一眼左手边的白衣伥鬼,见她没有动作,才又看向右手边的怨尸。



    这个位置不是很好,因为交换位置,陈宁陷入了被两只鬼物夹击的窘境。



    但也没什么办法,方才的情况,他能做出的反击已经是最优解。



    怨尸这种鬼物邪性得很,硬抗当然不行,一击过后,无论中与不中,都要迅速拉开距离。



    所谓高手过招一招分胜负,不是高手的人,其实更能一招分胜负。



    真刀真枪的冷兵器时代,陈宁他们这些武夫,最先训练的,不是如何拿刀杀人,而是不被别人触碰到。



    毕竟刀剑无情,触之非死即伤。



    所以学会如何在别人的刀剑下自保,远比如何使人一刀毙命重要得多。



    再看那只怨尸,方才与陈宁的交手,完全落于下风,被横刀劈开了肚皮,如同那些被它吞噬的捕快那般,开膛破肚。



    “嘶嘶——”



    怨尸嘶吼,低头看向自己的肚皮,血肉翻开,体内五脏六腑流淌一地。



    寻常人被开膛破肚,早就离死不远了。



    但这对怨尸似乎并没有什么实质性伤害,它嘶吼着,手脚并用将那坨内脏塞了回去,然后胡乱地将肚皮血肉扭在一起。



    那被刀割开的肚皮上,冒起丝丝黑气,血肉如同蠕动的虫群,缓缓扭动粘合到一起。



    眨眼间,它已经恢复如初。



    “这鬼东西,果真像王虎说的那般难搞!”



    陈宁倒吸一口凉气,手中刀握得更紧了。



    之前无论是与怨尸和伥鬼的交手,都是在鬼物已经被压制的情况下,没能体会到这鬼东西的恐怖之处。



    如今看到它恐怖的愈合手段,陈宁终于能明白,为何那些捕快会尽数身死,无一生还。



    怨尸不给他思考的时间,怒吼一声,冲破雨幕,张开血盆大口像陈宁的脖颈咬过来!



    它学聪明了些,这次没敢高跳。



    陈宁眉头微皱,横刀挡在身前,向着怨尸的前肢砍过去。



    陈宁这柄横刀传承自陈家旺,是项悲歌送的佩刀,材质很不一般,比寻常刀刃要锋利坚韧的多,不能说削铁如泥,但也能轻易将牛骨砍断。



    这一刀,陈宁想要卸掉那怨尸的臂膀。



    寒芒闪过,双臂齐断。



    正如陈宁所料,他断了怨尸的前肢,暂且限制怨尸的行动。



    紧接着,他一脚将怨尸踹倒在地,阻止了它想要接回双臂的举动,举刀就向怨尸的头颅砍下去。



    弱点在头颅。



    陈宁清晰记得,王虎曾给他说过这样的话。



    可当陈宁砍向那怨尸的时候,怨尸那芝麻大小的瞳仁忽然扩张,瞬间变成猩红色。



    它的力量忽然变大,用力挺起胸膛,将陈宁掀翻出去。



    陈宁眉头紧锁,一个鹞子翻身,稳稳落地,脚边砸开一圈水花。



    怨尸站了起来,走到掉落的臂膀前,将两根臂膀接回来,它不再发出“嘶嘶”的吼声,忽然开始说话。



    “小捕快,没想到你身手还不错,若不是我亲自出手,我的怨尸怕不是就要被你斩杀了。”



    怨尸嘴角勾起诡异的笑容,眯眼盯着陈宁。



    “换身体了?”



    陈宁眉头微皱,用余光看了一眼远处的白衣伥鬼。



    他清楚记得,王虎曾告诉过他,伥鬼和怨尸是两鬼同源,但意识只能控制一个,当意识在一个鬼物身上时,另一个就只能用本能行动。



    “我会给你一个痛快。”



    怨尸狞笑着接好双臂,猛然冲身而起,再度袭向陈宁。



    不可硬抗!



    方才陈宁和它接触瞬间,就判断出,当意识控制怨尸时,它的力量和速度都会数以倍增。



    只能智取。



    电光火石间,陈宁迅速做出决策,转身向着反方向冲去。



    “这两个鬼物,我杀哪个都一样!总之,先杀一个就好!”



    陈宁轻笑,手中横刀寒芒闪烁,直取白衣伥鬼的头颅!



    “有点小聪明,但不是真聪明。”



    怨尸不屑轻笑,狂奔的身躯微微一滞,眼中的红芒瞬间消失。



    而对面的白衣伥鬼本来无意识飘荡,忽然间抬起头,空洞双眼中再度亮起猩红光芒。



    它又回到了白衣伥鬼的身躯内。



    狞笑延续到白衣伥鬼的面皮上,它双掌之上,猛然涌出无数条蠕动的血丝,将手掌包裹成两只利爪,向着陈宁抓过去。



    却没想到,此时,陈宁嘴角勾起一抹轻笑,那笑容有些讥讽。



    “他在笑?他死到临头了,笑什么?”



    白衣伥鬼微微一怔,恍然明悟,手中血丝迅速消失,眼中红芒暗淡,想要换回到怨尸身上。



    但,为时已晚!



    陈宁脚尖一点,猛然转身,手中长刀高高抛弃,旋转着将雨幕搅碎。



    燕返!



    陈宁像是只灵活的燕儿,骤然转折,反手抓住横刀,斩向怨尸的脖颈。



    醉翁之意不在酒。



    陈宁一开始的谋划中,就没有打算先杀伥鬼,他的目标,一直都是那具怨尸。



    冲杀伥鬼,只是幌子,要把意识从怨尸身上骗走。



    这样,怨尸的力量和速度都会落于下乘,且紧随陈宁身后,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再去反应。



    横刀破开雨幕,划过怨尸的手掌,将其劈成两半,然后落在怨尸的脖颈上。



    寒芒闪过,怨尸头颅抛飞。



    而此时,怨尸眼中的瞳仁又变成了猩红色,奋力嘶吼:“陈宁,你耍诈!”



    “我是只有点小聪明,但对付你,够了。”



    陈宁一脚踹倒无头苍蝇般乱撞的怨尸身躯,上前踩住那颗怨尸的头颅。



    他撩开腰间小包,取出一颗小瓷瓶。



    那是一枚夺魂弹。



    小瓷瓶在腰间划了几次,下雨有些湿,影响了磷火燃烧,但并不打紧,陈宁早就做过处理,还是能引燃的。



    花火升起,陈宁笑吟吟将那颗夺魂弹塞进怨尸的嘴中,然后一脚将头颅踢到半空中。



    轰!



    随着一阵巨响,巨大火光在夜幕中炸开,如同惊雷炸响。



    怨尸的头颅被炸得粉碎,血肉纷飞。



    与此同时,怨尸的身躯剧烈颤抖,狰狞的血肉迅速腐朽,融化,化作阵阵黑烟消散。



    “陈宁!陈宁!”



    而那白衣伥鬼扯着长发怒吼,“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伴随着嘶吼声,在陈宁眼眸中,那白衣伥鬼化作一道白色流光,瞬间消失在原地。



    陈宁只感觉眼前雨幕忽然被什么东西巨力分开,身躯猛然一颤,如同一颗出膛炮弹,被瞬间击飞出去。



    “我被击飞了?”



    恍惚间,陈宁脑海中刚升起这个荒唐的念头,就感觉背脊猛然一颤,撞到了什么上面。



    “咳咳咳……”



    一口粘稠的鲜血从陈宁口中吐出,他只感觉全身都散架了般,没有任何感知。



    手脚,胳膊,腿,甚至是身躯,他都感知不到,身躯好像是失去了控制。



    陈宁努力扭转脖颈,低头看去。



    只见,他的身躯躺在地面上,胸前插着一根粗壮尖锐的木桩。



    陈宁直接被那白衣伥鬼击飞十数米,撞裂了商贩未能收拾的摊子,而支撑摊子的木桩,刚好穿透了他的胸膛,透体而出。



    木桩足有大腿粗细,不仅贯穿了陈宁的身躯,插断了他的脊柱,撕裂他的肺叶,肠胃更是被直接绞烂,还有一节挂在木桩前端。



    雨水打在木桩上,身躯上,一阵冰凉。



    鲜血混着雨水在他的伤口中流出,很快流淌一地,在身下汇成血潭。



    “妈的,要死了……”



    陈宁剧烈咳嗽,鲜血忍不住地从他口中喷涌而出。



    这种伤别说是医治,就算是项大人来了,用灵丹妙药也救不活他。



    毕竟,他陈宁只是个武夫,只是个凡人。



    这次真的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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