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度公子最近有些后悔了。



    不该那么急匆匆的就把尹况除掉,如今他身困五灵宗内,田家在这里消息最为灵通,办事也算最为老练得力的人就是尹况,而今尹况在温良失败之后就被田家诸人悄悄的除掉了,的确是抹除掉了温良与田家之间以前一切联系的痕迹,但同时也相当于断了田公子在五灵宗内的耳目。



    宗内有什么风吹草动,有什么风言风语,几乎大半的消息来源都因为尹况的死而断了。最关键的是温良毕竟未死,那他现在究竟是躲起来了还是已经逃走了,若是逃走了,想必五灵宗会派人追捕,派得什么人出去又往哪个方向去追的,这些都一无所知。或是躲起来了,五灵宗也会必定派人找寻,那么温良会躲藏在哪里,有没有可能他会被五灵宗活擒,这是田度公子最为担心的,尹况死了,但温良未死,若是温良被捉住的话,他将田家攀扯出来,嗯,那尹况岂不是白死了吗?



    若有可能,现在的田公子十分想在五灵宗捉住温良之前亲手将他除掉!



    不过田公子到底还没有忘了他这次来五灵宗最大的目的,那就是除掉钱潮。



    放眼宗内,田公子现在能与之合作的人寥寥无几,但总还是有一个人一直让田度挂念的,那就是秦随诂。



    ……



    那还是在温良失败之前的一个夜晚,那一天钱潮五个人外出,而马琥等人则在宗内动手开始清理温良的耳目,消息传到田度耳中后让他心慌意乱,烦躁不安,不知道温良此次与钱潮争斗的结果会如何,于是便想起了秦随诂来,想起他曾说过自己该结识一些五灵宗内非同寻常的人物,这样不论做什么事情都能有些好处,这个话题一直在田度的心理盘旋不去,田度也有这个打算,奈何没有办法结识那些人,因此,一来为了解自己的心烦,二来也是为了探探秦随诂的口风,他便趁着夜色独自上了栖霞山。



    当秦随诂踏着夜色返回自己的住处后,他对坐在小院阴暗角落处的田度一点也不意外。



    “田公子。”



    “秦公子。”



    “田公子这是?”



    “自然是想问问……”



    “来,隔墙有耳,咱们还是到房间内叙话吧。”



    房间之内,刚刚坐下的田公子便问道:



    “田公子,上次你曾说过,能让我结识一些五灵宗内非同一般的人物,此事……”



    秦随诂说道:



    “我正在做,而且也有些眉目了,但现在还为时尚早,过些时日田公子再来找我时,大抵我就能看清哪些人能为我们所用。”



    对于秦随诂如何做以及他所说的那些人都有谁,田度一直没能从秦随诂的口中套出来实情,那一夜也只是闲聊而已,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



    接下来就是温良失败的消息传来,马上,田度便带着同来的田家人设计将尹况除掉了。



    现在的情形就是,尹况的尸骨未寒,而下令杀死尹况的田度则后悔了,倒不是后悔杀尹况,而是后悔杀早了,晚一些再杀,或许能更好些。



    ……



    带着郁闷的心情,田度再一次在夜里找上了秦随诂。



    依旧还是在那个不大的小院落里坐等,依旧还是坐在院中阴暗的角落。



    就在秦随诂推门前脚踏进来后脚还在门外的时候,身后有人唤他。



    “秦随诂。”



    当时秦随诂已经看见了坐在院中的田度,对他点点头就转过身去。



    “祖公子,又是你。”



    接着已经打开的门以及头顶的月光,田度看见院门之外有一个个头不是很高,面皮白皙的小子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窈窕妖艳的女子。



    “喂,还有没有,再来几颗。”



    “祖公子,第一次的时候我就对你说过了,不可贪纵……”



    “诶呀,什么贪纵不贪纵的,那是修行,我每日里勤加修行,却被你说成是贪纵,快,还有几颗,都拿给我,又不是差你的灵石!”



    嗯,那位祖公子说这些话的时候,田度看到他身边的那个女子明显有些羞赧,甚至还在身后伸手在那位祖公子的后腰上掐了一把,见到这个情形,田度心中一动顿时明白过来,他已经猜到了秦随诂给那人的是什么东西了,但随即新的疑问也涌上了田度的心头:那可是闺帏之内,男女之间才会用到的,秦随诂怎么能在五灵宗内卖那种东西,他就不怕栖霞山责罚他吗?



    “嗯,可不能都给你,此物炼制不易,而且上次与你同来的那位凤公子已经付过灵石预订了一些,剩下的也都……”



    “哎呀,理他们作甚,嗯,你把凤游那家伙的留出来,剩下的全都给我就是了……”



    “这怎么好……”



    “没事的,那些家伙找你,你就让他们来找我好了!”



    过了一阵,秦随诂才重新走回院内,反手就将院门关闭。



    田度惊奇不已的看着刚刚卖过丹药的秦随诂问道:



    “秦公子,你这是……”



    “呵呵,来,田公子,房间内叙话。”



    房间之内,田度刚刚坐下就发问道:



    “秦公子,你怎么能卖给他们那些虎狼之药,你就不怕……”



    “呵呵,虎狼之药?”秦随诂说着从身上取出来一个透明的小水晶瓶子,里面就有一颗绛紫色的丹丸,如葡萄般大小,他将这个小瓶子递给田度“田公子说的虎狼之药就是这个,此药名为‘双盛丹’,不过这东西可不是田公子口中的什么虎狼之药,这种丹药嘛,名为‘双盛丹’,乃是一种合修之药,我秦家以炼丹之术立足于修行界,呵呵,田公子所说的什么虎狼之药,我们秦家是绝对不会炼制的,那样不是砸了自家的招牌吗?”



    合修之药其实就是一种行男女双修之术时用到的辅助药物。



    要解释这种药物嘛,就要说一说修行界里的各种修行法门的大体分类了。



    正统的修行之道虽然包罗万象,但总的来说不外乎五灵宗这五大门,九玄,水云谷,栖霞山,厚土祠,木秀峰,不论其中的修士有何手段,平时又秉持什么心法以增长修为,但总的来说不论玄修(九玄,水云谷,栖霞山)还是体修剑修(厚土祠与木秀峰),平时增长修为无非是依着各自的心法打坐修行,辅以灵石丹药,年深日久之后修为自会逐渐深厚。



    而除此之外的,则会被修士们视为是邪道,无论是嗜人精血还是以人魂魄炼器,都被修行界视为邪修一途,自足正邪不两立,正统的修士遇到了行这些伤天害理之事的邪修必然会想方设法将其铲除。



    但是正与邪之间的分野又岂会那么泾渭分明呢?



    前面所说的嗜人精血的邪修,依着前文中汤萍凭借审心术从刑让那里得知乃是血修的一个分支,名为魇血邪修,而与之相近的则是崇灵血修,这二者都同属于血修一脉,但魇血邪修容易辨认,也恶行累累,但崇灵血修却异常的神秘,除了被少数人所知的那些崇灵血修一般会在各大宗门引诱有潜力的弟子外,崇灵血修似乎就再没什么恶行,天下六宗不论互相之间的关系如何,但对崇灵血修都保持了一个十分警惕的态度,有时还会因此而互通消息。



    不过对于崇灵血修究竟是不是那种穷凶极恶的邪修,界定起来就有些模糊,毕竟天下六宗对他们做过的事情所掌握的并不多。



    因此,至少暂时人们(指天下六宗的少数高层)将其界定为外道。



    说道外道,还有一件事情要提及一下,诸位看官是否还记得早在幼鸣谷的时候,李简因为行事刚硬而得罪了人,在夜间遇到一个名为严松的家伙偷袭,当时李简的双目被石灰所迷,而严松就打算趁此机会加害李简,所凭借的就是手中的一根针,针不过是普通的银针,厉害的是针上面所沾染的一种腐药,只要刺入人体,不会取其性命,却会立时就断了这个人的修行,这种法子只能在有灵根的人炼体之中又未达炼气时使用,而且一般也只在大世家之内有权势的各房内斗之中加害对方年幼的后辈时用到。



    那种针名为“定海针”,是秦随诂给的严松,而秦随诂是从当时幼鸣谷的两个女子那里得到的这种针,而那两个女子,一个名为吴睿姗,一个名为吴睿媛,是一对姐妹。



    这里要说的只是吴睿姗这对姐妹所出身的吴家。



    吴家并不大,但在修行界里却是有些名气,一来是这个小世家以擅长配置各种厉害的毒药而闻名;二来嘛就是这个世家是修行界里不多见的合修士家。吴家之内,女尊男卑,这也就罢了,其家族内所传承的合修之术也十分的神奇。



    修行界里有采补之术,但那些都是一些采人补己又损人利己的法子,一向为人所不齿,以此道害人的家伙若是被捉住了下场也是极惨。



    但合修之术却完全不同,乃是一种男女双修互利的法门,嗯,而且在吴家之内,行此术的男女必须是道侣,也就是夫妻的关系。



    即便如此,吴家在修行界也被视作外道。



    奈何这合修之术并非吴家所独有,而且也流传到了修行界内,隐隐的还有泛滥之势,但是流传也意味着一些关键心法的缺失,因而效果差强人意,也因此就催生了这合修之药的产生。



    说到这里,想必各位看官便能明白这“合修之药”的用处,对此药效便不再赘述。



    不过要说的一点就是,合修之药嘛,秦家炼制的就算不敢说是最佳,能比其更好的也不多见,秦随诂自幼刻苦的背各种丹方,此药炼制所需的灵草以及各个步骤正好就在他的记忆之中。



    田度拿着那个透明的小水晶瓶子,看着里面那颗紫葡萄一般的丹药,看了一阵他又扭脸问道:



    “可是,这里是栖霞山,他们允许你炼制这种丹药吗?”



    “呵呵,允不允许的,此物毕竟不是玉丹那种要害命才能炼制的邪丹,我也炼制了不少了,而且也都出手了,寻常弟子当然不会对这种丹药有兴趣,惟有那些宗内的纨绔,纵情于声色之中的家伙们,对此物奉若至宝,这双盛丹不但对身体无害,而且……唉……而且还能同时增长修为,何乐而不为呢,不瞒田公子,这一颗丹药我以前定价三十灵石一颗,后来提价到五十灵石一颗,还是供不应求,这些日子来,我凭着这种丹药着实的赚了一笔不菲的灵石呢。”



    听到这里时,田度的心中便明白了,刚才那个找秦随诂来购买双盛丹的,必然是宗内的某个沉迷声色的纨绔,而秦随诂也正是通过这种双盛丹为饵来钓宗内的那些大鱼,他说过的,要让田度结交一些宗内非同寻常的人物,那首先就要他自己能结实这些人,而秦随诂的手段正是通过这种丹药,当然,也不全是这种双盛丹,秦随诂时不时就能炼制出一颗中阶的养元丹,那东西更是令人趋之若鹜。



    看来秦家出身的这个背景在那些所谓的非同寻常的人物面前一文不值啊,逼得秦随诂要用这个法子。



    田度将那个小瓶子交还给秦随诂,说道:



    “办法倒是曲折有效,就是……有损秦公子的清誉呀!”



    这也是实情,毕竟这“双盛丹”乃是闺帏床笫之药,而且在栖霞山已经开始有人在背后对秦随诂指指点点了。



    秦随诂听了也叹了口气:



    “的确如此,但我的情形比田公子还不如,若不如此,将来只怕机会就越来越渺茫。”



    “那秦公子最近有什么打算?”田度试探着问道。



    “近来我隐隐的听到了一些对田公子有利的消息,但是还不确定,待我再留意一下吧,呵呵,那些从狮子林和孟彩楼来的弟子中似乎是有人在打钱潮的主意,具体是什么人又因为什么,还不清楚,但此事必须要得到宗内一些人的首肯才行,宗内那些人还在犹豫,不知道是因为利害关系还是对方给出的好处让他们不满意,若是田公子能再推动一把的话,说不定这件事就能水到渠成,过段时间,我便引荐那些人与田公子见面如何?。”



    田度听的心中自然一动,但同时他也隐隐的听出来秦随诂要自己与那些人合作而他则有抽身事外的意思,因此便疑惑的看向秦随诂,毕竟之前的商议是二人合作,如今似乎有些变动。



    秦随诂自然看出来田度心中所思,微微一笑,说道:



    “田公子,在除掉钱潮一事上咱们的确是合作,但在下所图谋的却绝不是钱潮,只不过是在下对钱潮恨之入骨而已,况且在下此时的修为手段也尽在田公子眼中,想想宗内关于钱潮等人的那些传闻和流言,还有他们目前的修为,你认为对付钱潮,我除了用这样的方法帮忙,还有其他的手段吗?”



    这也是实情,炼气三层,一直耽于炼丹,就连宗外都未曾踏足过几次,若真的在宗外见到了钱潮等人,凭着秦随诂的手段,就只有亡命而奔的份儿。而且秦随诂的目的也很明确,就是汤萍,他要借助旁人之手,在置身事外的同时,将汤萍身边的人都剪除掉,最后到轮到汤萍时他才会亲自下场!



    田度点头认可,说道:



    “也好,既然秦公子为我穿针引线,那到时候我就会一会那些人。”



    ……



    过了一阵之后,约定的时间便到了。



    依然是个晚上,秦随诂让田度先在他的房间之内等候。



    枯坐了近两个时辰,田度才听到院门的声音响动,还有人说话的声音也传进了房间内。



    “喂,我说小秦,我听说祖骧那小子又从你这里弄走了不少,你不会把我那份儿也给他了吧?”



    “岂敢岂敢,凤兄的那份儿我一直留着,祖公子倒是有意,但被我拦住了,他还有些不高兴呢。”



    “哈,回头我要去敲打敲打他……诶,景兄,这双盛丹的确妙不可言,你真的不感兴趣?”



    “嗯,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我用不上那东西,我是为了中阶丹药而来的。”



    “哦对,那东西也给我来几颗……嗯……小秦,你这里怎么还有外人?”



    说话间房门被推开,田度起身,进来的一位满身浮浪之气的年青人见到了房间里的田度后有些不悦。



    “无妨,凤公子,这是我的一位兄长,齐州田家的田度公子。”



    “哦,”那个凤公子毫不在意的上下打量了一番田度“看来不是找我的,喂,景兄,是不是有事要找你的。”



    从那位凤公子的身后又闪出一个人来,身量与姓凤的相差无几,不过身上却没有一丝的浮浪气息,灯光之下加上外面的夜色映衬,那人显得十分的阴沉内敛。



    一个姓凤,一个姓景,田度连忙对来人行礼。



    “田度见过二位。”



    “田公子,齐州田家现任家主田疆之子,田度,对不对?”那姓景的开口说道。



    “正是在下。”



    “嗯,秦师弟提到过你,听说你有意要取钱潮的性命,对不对?”



    ……



    同样是在这个夜晚,而且也就在田度在秦随诂的住处与景桀见面的时候,有一个身影趁着夜色悄悄的离开了钱潮的住处。



    是专门为钱潮打听消息的蔡蹇。



    而房间内,钱潮坐在桌案在灯下凝思着。



    过了一阵他才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



    “双盛丹,合修之药,有些意思,他就这么着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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