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琬琰所虑之事,大家亦有同感,遂心事重重,沉默不语。



    宁何苦只得耸耸肩道:“所以,咱们只能是去碰碰运气喽,运气好的话,一时三刻便能找到,反之,则有可能三数日一年半载都找不到。”



    “小苦,老怪我相信你,你的运气定然是极好的。”申无谓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宁何苦身上,至后者一脸的无可奈何,“何以见得?”



    申无谓眨巴眨巴眼睛,一一列举,“这一路走来,若你的运气不好,会碰见那书呆子吗?若不碰见书呆子,你又会碰见我吗?若你的运气不好,会踩中素娘堆的小石子吗?若你的运气不好,会招来李姑娘吗?正是因为以上种种,咱们才能够死死咬住那毒煞的行踪。由此可见,你运气自是极好的。”



    宁何苦:“……”



    他可真是有苦说不出,哭笑不得!



    申无谓的这一大段排比句,个中滋味,真是一言难尽。



    除了两人在飞纱村外碰巧碰上,算得上是运气极好之事,其他几个,不提也罢!



    宁何苦才不想碰上书呆子,更加不想碰上李琬琰呢。



    这两个人究竟为何而来,他其实到现在也没太看明白。



    至于能踩上素娘堆的小石子,大言不惭地说一句,那是咱智商优越之故。



    不过,这些话皆不能轻易宣之于口,但为了鼓励大家,无论好歹,总得要说点什么才是吧。



    他便勉力一笑,“承蒙大哥吉言,咱们定能尽快捉到那娃娃鸡的。对了,那娃娃鸡最是警惕胆小,如远远听到有它的叫声,一定要原地停下,千万勿轻举妄动,打草惊鸡,待确定好了妥善方案后,再行去捉。”



    一行五人,又继续在林间漫无目的默默前行。



    所不同的是,申无谓收起了他那嚣张跋扈的寒月刃,见前方有挡路的杂物,也是尽量绕道而行,轻手轻脚,决不弄出过大的声响来。



    其他四人亦是如此,弯腰弓背,十足十像是进山打猎的猎人一般,在林间屏息静气,又时刻蓄势待发,张弓以待……



    可是,要在广袤无垠的原始森林中找一只鸡,谈何容易!



    众人在林间卑躬屈膝的找了好几个时辰,直至天黑夜临,除了林间偶尔被惊飞的几只飞鸟以外,地上别说鸡了,就连只小动物的影子都没见着。



    李婉琰累得实在受不了,便找个舒服之处席地而坐,娇喘吁吁,“我走不动了,青松,就在此处歇息一晚,明日再找。”



    不等青松答话,申无谓便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疲惫大眼,颐指气使,“不准休息,找,都给我继续找!”



    宁何苦抬头望天,密林中并没有天,只有遮天蔽日的树梢枝叶,和无际的阴暗。



    不过,在他一个瞎子眼里,有天没天都一样。抬头望天也只不过是一个习惯性的动作罢了。



    当然,这也是一个自然而然地估摸时辰的动作。



    “老无,天黑了,就算人不休息,那娃娃鸡也都入睡了。此刻它们静静躲在那阴暗隐蔽的角落睡大觉,我们又没有千里眼和顺风耳还有火眼金睛,要如何去找?”



    申无谓:“……”



    他无法反驳宁何苦的言语,顿时只觉万分颓废,就如败下阵来的公鸡一般,耷拉着个头,却还是不依不饶的犹自嘀嘀咕咕,“天黑了吗?怎么我才觉着刚过午时不久呢?”



    他一心想早点找到走出去的方法,也一心想尽快到达凤尾峰,再一心希冀能尽快找到毒煞的行踪,将之一举擒拿。



    他可是卯足了全身的蛮劲,外加一股脑儿的热血沸腾,又哪里能知晓天是黑是亮呢?



    虽是夏夜,但青松翠柏还是就近拾了些柴火,燃起了一堆小小的火堆。



    不为着取暖!有了火堆,便可防范附近的一些蛇虫鼠蚁。



    当然也为了防凶猛野兽。



    李琬琰靠着树干,闭目休憩中。一直沉默少言的翠柏,立时便从随身携带的行囊中,掏出三个,不对,是四五六七八个各色精致香囊来。



    这些个精致香囊一出,立马散发出幽香阵阵,飘散于空气之中,将林中潮湿腐败的气味一熏而散。



    翠柏将香囊在树干上挂一些,地上堆放一些,将主子给牢牢包裹在香囊阵中。诸事完毕,方就近找了个地站着,看来是同青柏在轮流值守,以便时刻看顾和保护主子的安全。



    宁申二人在离他们稍远的地方休憩,宁何苦首先闻到那股极好闻的幽香,不禁深嗅了嗅,脱口而出,“好清雅的香味。”



    申无谓撇嘴,“官家小姐,走到哪里都是一副臭排场。不过倒还算不笨,知道摆放香囊,用以驱赶林中蚊虫。哦对了!她爹是做甚的?官是不是做得有点大?”



    宁何苦:“……”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百官之首,东阁宰相,那能叫做有点大吗?



    他压低声音答非所问,“老无,别忘了咱们可都是在她手里折过之人。所以,那位不仅仅是不笨,而是非常聪敏机智,咱以后说话行事需得万分谨慎小心才是。”



    申无谓受了刺激,瞬间便忘了自己的初衷,冷笑连着讥笑,还故意抬高了音量,“呵呵!她聪敏,她机智!呵呵!除非她能在明日之内捉到一只娃娃鸡,老无我就佩服她。说不定我一佩服之下,便会改了我那治病救人的原则,也是有可能的?”



    这是在下诱饵呢?还是在激将呢?



    然李婉琰那边静悄悄的,看来是根本不愿搭理申无谓的引诱和挑衅。



    宁何苦也只能做闭目塞听状。



    他在苦思苦想,明日要如何才能尽快捉到一只娃娃鸡,好为大家带路。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间便坠入了梦乡。



    梦中,宁何苦经过一方雪地梅林,他瞧得清晰,树上有红梅花开,一枝独秀,艳丽夺目,幽香阵阵。



    只一转眼间,那梅下忽忽便多了个俏丽佳人,浅笑嫣然,若隐若现的容颜似曾相识。



    他悄悄近前两步,躲在那树枝后欲一窥佳人貌。



    然风过吹雪落,红梅轻摇曳,转瞬之间,佳人不见,又转瞬之间,佳人乍然便与他近在咫尺,四目相对,柔情脉脉。



    她身上的幽香比梅还香,肌肤比雪还洁……



    宁何苦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佳人容颜:书香闺阁,出尘绝艳,灵犀通透,是点到为止的艳,不可方物的美。



    他恍恍惚惚,迷迷茫茫,半喜半忧,半梦半醒……



    我的眼睛好了,能看见了?可是眼前这女子的容颜怎生如此真实,仿似活生生就在眼前……



    幽香入鼻,沁人心脾,直教人心驰神往,如痴如醉,魂不守舍。



    ……



    李琬琰悄无声息的摸到宁何苦身前。



    趁着夜深人静众人皆入梦之时,她想要证实一件事情,一件令她一直疑惑不解的事情。



    她李姑娘的眼里,可容不得半点沙子。



    从第一次见到宁何苦时,她便总觉得在那黑巾之下,是一双明亮深邃的眼眸,灼灼生辉,欲语还休。



    即使多日以来,宁何苦仍以黑巾示人,可她就是不愿相信,眼前这个丰姿绰然,行动自若之人,会是个真瞎子。



    她要一探究竟,反正也刚好有事找他,可一举双得。



    她优雅弯腰俯身,用如葱般的纤手,轻盈得不能再轻,缓慢得不能再慢,无声无息地揭开了宁何苦眼上的黑巾。



    宁何苦乍然睁开一双如点漆般乌黑的瑞凤眼,水亮清澈又迷离,仿似一只受惊又无辜的小鹿一般,怯生生而又不知所措地望着眼前人。



    莫名招人,我见犹怜。



    他可是威名远扬的大靖第一捉刀吏,宁何苦啊!



    往常的他,随时随地都警惕得很,像一只蛰伏在暗处的猎犬,每一个毛孔都是竖着的,若有动静,便会一跃而起,捕捉猎物,从未失手。



    他何时何地似过如今这般,被人由梦中给惊醒过来,却恍如身在半睡半醒之间,迷迷瞪瞪失魂落魄。



    李琬琰在骤然看见那双迷离凤眼的一瞬间,便如被石化。



    二人四目相对,竟莫名其妙对视半晌。



    她只觉着眼前的这一双凤目,不仅似曾相识,还像极了一汪清泉,水亮清幽却深不可测。



    她看着眼前那双似水明目,无法动弹。而她的心,却莫名随着那水目中的迷离,似水波纹一般,一圈又一圈地荡漾着,晕眩晕眩再晕眩。



    那荡漾的水波,便犹如一个漩涡,带着她直往下漩,越漩越深,直至沉入水底,被全数淹没。



    她深陷其中,难以自拔,失魂落魄,六神无主。



    半晌后,她方才回魂,心中惊诧万千。



    李琬琰是谁?她可从来都是精白咸,算术脑。长到二十来岁,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失魂落魄,魂不守舍过!



    她想不通,自己为何会有此种状态,她得好好想想,细细想想,究竟为何。



    在她没想通前,她忘记了动弹,忘记了眼前的一切。



    宁何苦眨巴眨巴眼睛,终于彻底清醒。



    从来没有一个女子,离他如此近过。



    尤其还是一个心机美人。



    此刻美人动机不纯,心事不明,来意未现,故眼前人不动,他亦不想轻举妄动。



    敌不动,我不动。



    敌一动,我便动。



    终究,宁何苦还是被那一双狐狸眼,给瞧得是心若擂鼓,热血沸腾,血脉贲张。



    毕竟,他还是年轻纯洁了一些!是不可能冷血无情到坐怀不乱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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