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县东城城郊。



    一座庙宇之上,两个人影凭空而立,是一男一女两个修士。男的竟是长结,也可以说是赵天俊,女的则是个身段婀娜的女子,脸蒙黑纱,看不清面容。



    那日,长结和长致在老道士小世的界自爆中险些丧命,最后两人靠着秘术逃遁而出。今夜长结又和这妇人出现在了白石县,不知所谓何事。



    “师叔,那神王符真的在这里吗?”女子的声音温柔而又妩媚。



    “若不信我,何必一直跟着?”长结面带笑意。



    女子叹了口气,道:“我也想逍遥自在去,可师命却难违,血魔子他老人家让我助师叔一臂之力,我虽知师叔修为通天,根本不需要我在一旁碍手碍脚,但我却不敢不跟着,万一师叔一个人取了宝贝走了,血魔子归罪,我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他杀的。”说着,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那你想不想杀了他呢?”长结面容平静,“血魔宗也是时候换个新的宗主了,他这么多徒弟中也就蝶儿你堪当大用!”



    这女子便是血魔子座下徒弟,排行第七,人称“穿花血蝶”,花恋蝶。



    花恋蝶道:“师叔说笑了,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



    “那我们就干正事!”说着,长结一甩袖袍,袖袍里飞出密密麻麻的铜钱来,足有上千枚,双手结印。



    “嗡……”



    铜钱带着密集的破风声向着四面八方飞射而去。



    寺庙里,一个和尚迷迷糊糊地开了门,抬头望见了这一幕,陡然惊醒,大叫了一声:“啊……”



    “大半夜的乱叫什么?”



    越来越多的和尚醒了来,房中还亮起了灯。



    “师叔,你先忙着,我去找点乐子去!”花恋蝶见长结点了点头,一个闪身便出现在了那和尚的身边,盈盈地笑着。和尚吓了一跳,还没叫出声来,花恋蝶的纤纤玉手已经搭在了他的脑袋上,“和尚哥哥,我又不是妖怪,怎么把你吓成了这个样子?”轻轻喷出一口幽香的热息,和尚的眼神变得迷离,痴痴地笑了起来,像丢了魂魄一样。



    “谁呀?”房舍里传出问声。



    “是我!”花恋蝶扭着腰肢缓缓走进了房中。



    不一时,房中传出了凄厉的惨叫。



    “啊……”



    ……



    白石县城东一条荒巷。



    赵心一收拾好了战利品,一把火将书生烧成了灰,背起昏睡的燕晨,快步返回二狗家,心情十分复杂。连续两场生死战,他非但没有任何疲惫感,反而修为暴涨,从炼气期六层变成了如今的炼气期九层,神识更是已经到了筑基期八层的程度。



    真是讽刺,有道是天道酬勤,他这可好,灵脉尽碎,任他再勤奋刻苦,修为都无法增长,如今以逸待劳,反而修为暴涨。更讽刺的是,他竟然变成了自己之前立志要斩杀的妖魔鬼怪!生活还真是让人始料不及!



    “难道我以后只能靠这种手段提升修为了吗?”



    心中思绪万千,脚步倒是没有丝毫耽搁。不多时,赵心一便来到了二狗家,院门打开,房中一片狼藉,只有老黄狗躺在床上睡大觉。



    赵心一气不打一处来,直接给了自己一巴掌,着实用力,嘴角都打出血来了。老黄一个激灵从床上跳了起来,看到赵心一,咬牙切齿,怒道:“小子,别以为老子不敢吃了你!告诉你,把老子逼急了,老子照样一口吞了你!”



    “求之不得!”赵心一不卑不亢,“逼急了老子,老子不用你动手,有的是办法自杀!”



    老黄狗立时被他气出了内伤,还真怕他想不开害自己英年早逝,眼见赵心一东张西望,冷哼一声,自己给自己找个台阶,道:“不用找了,那小子被那群官差给抓走了!”



    赵心一怒气冲冲道:“你怎么不救他?”



    “实在是太嚣张了!”老黄差点喷出血来,强压怒气道:“有十分厉害的人物就在城东,倘若被他发现,咱俩谁也别想活!”



    “胆小鬼!二狗被抓去哪了?”



    一个渺小的人类竟敢称自己是胆小鬼,老黄气得双目猩红,飞身就扑了上去,赵心一赶忙撒丫子跑人,一人一狗街上狂奔,燕晨在赵心一的背上依旧昏迷不醒,对当下的一幕浑然无知。老黄倒也没打算真把赵心一怎么样,由着他狂奔。



    不多时,两人一狗便在城西北的一家名为“三顺”的小客栈落了脚。赵心一刚把燕晨放到床上,她便突然惊醒,起初以为已经和赵心一双双身死,后者费了好一番口舌才把事情的经过给她讲明白——大部分都是他胡编乱造的,说是那书生眼看就要杀死他俩,突然旧疾发作,露出破绽,他抓住时机赶忙英明神武地用了一招“天雷勾地火”,将他烧得连渣都不剩。



    燕晨将信将疑,好一会儿才平复心境,突然想到先前和赵心一的肌肤之亲,不由面红耳赤,突然发作,还要痛扁赵心一,后者一边躲闪,一边开口道:“疯丫头,我现在好歹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不说报恩就算了,还要恩将仇报,实在是太过分了!”



    她冷哼一声,继续追打。



    赵心一着急道:“现在没时间跟你闹,二狗被抓走了,可能会有生命危险,我要去救他!”



    燕晨贝齿紧咬,略一犹豫道:“我也去!”



    “不行!”赵心一果断拒绝,“你只会拖我的后腿!”



    此言一出,燕晨更恼,对赵心一更是穷追猛打。赵心一无处可躲,只得翻窗跳入小巷,燕晨哪肯轻易放他,继续追赶。刚跑几步,他突然停身,燕晨以为他终于束手就擒,正要痛扁他一顿,却听他轻声道:“小心,又有修士来了!”



    自从吸干那书生之后,赵心一感觉自己的神识又强横了不少,六识已经变得极为敏锐。燕晨并不十分相信,但也并未着急出手。赵心一朗声道:“既然来了,就现身吧!”



    话音刚落,一个头戴帷帽的黑衣人从巷口现身,只见他的帷帽垂下几重黑纱,将整个头颅遮了个严严实实,不辨容貌,但看其身形,虎背熊腰,应该是个男子。



    赵心一警惕道:“请问阁下是什么人?是不是找错人了?”



    燕晨抽出宝剑怒斥道:“遮遮掩掩算什么英雄好汉!”



    帷帽盯着燕晨的宝剑道:“敢问姑娘跟飞龙院的劈山剑宁霜秋什么关系?”



    燕晨皱眉思量,开口道:“你是说那个娘娘腔的长胡子?”



    帷帽愣了一愣,犹豫道:“是吧。”



    “按辈分算是我师兄!”



    帷帽又是一愣,惊道:“当今的院首是你什么人?”



    “我师父!”燕晨理所当然地道。



    帷帽更惊,再次上上下下将燕晨打量了一番,恭声道:“多有冒犯,还望阁下海涵!”顿了顿,“不知钱府的东西可在阁下的手里?那东西过于凶险,留在手上可是祸害!如果真在阁下的手里,还是尽早交给我为好!”



    燕晨道:“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帷帽默了一会儿,手指赵心一,道:“可在他的手中?”



    燕晨手指赵心一道:“如果你说的那东西是银子珠宝或者其他什么值钱的东西,定然在这个小骗子手里!”



    赵心一也不插话,只默默揣测这人又是个什么来路,等会儿若是打起来该如何应对。



    帷帽手一抬,摘下了自己的帷帽,是一个头戴小冠,一脸络腮胡子的精壮中年,四十岁上下,正色道:“实不相瞒,在下乃是隆恬按察使,李魁为。”



    赵心一暗暗吃惊,按察使掌一省刑名弹劾之事,正三品的官职,一省之中,仅比布政使低半品,跺跺脚,整个隆恬也要抖一抖,竟然还是个修士。



    “都说隆恬按察使司有位筑基期的修士,没想到就是按察使大人本人!”燕晨开口道,“大人这些年隐藏得可够深的!”



    李魁为双眼一亮,心中的想法再次得到证实,俯身就要向燕晨下拜,后者摆了摆手,给他使了个眼色,他浸淫官场多年,自然立时会意。



    “不知李大人到底在找什么东西?”燕晨的语气多了几分客气。



    李魁为左右扫视,恭恭敬敬地道:“我们还是换个地方说话吧!”



    燕晨满意点头,随即将李魁为带到了赵心一的房舍。



    李魁为接着前话道:“在下要寻的是三江卫的鱼鳞图册!”



    赵心一这才恍然大悟,心道:“搞半天,他们都在找的竟是这么个图册!”



    燕晨不解道:“那你应该直接去三江卫去找,为何来这里找?”



    “这……”李魁为望向了赵心一。



    赵心一道:“不想让我听,那你们出去聊!”说着,走到床边就躺了下去。



    燕晨眼一瞪:“你出去!”



    赵心一翻了个白眼,虽然不满,还是走了出去。



    见赵心一出去,李魁为从怀中取出一块玉牌,巴掌大小,上刻法阵,乃是一个小巧的阵盘,双手掐诀,阵盘兀自飞起,悬停在半空,嗡嗡自转,柔和的蓝光倾洒而下,将整个房间都罩住。做完这些,李魁为赶忙下跪行礼,低声道:“下官拜见公主!”



    燕晨道:“李大人不必多礼!”



    两人寒暄几句,燕晨说明自己的来意,言归正传,再次问起了鱼鳞图册的事情,李魁为娓娓道来。



    原来,北燕上代皇帝——无忧皇帝贪图享乐不理国政,内阁首辅严清则把持朝政,贪财无厌,任人唯亲,底下更是贪墨成风,官商勾结,侵吞民田,上下其手,致使税制崩坏。



    连阡陌者空无籍,无立锥之家籍辄盈野。也就是说官商大户良田千顷,却都是不用纳税的“隐田”,而没什么田地的贫苦百姓却要承担近乎所有的赋税。百姓苦不堪言,北燕收上来的税却一年比一年少,国库空虚。



    北燕当今弘远皇帝有心重整税制,然冰冻千尺非一日之寒,许多地方豪强经营多年,已经成了铁桶一块。他虽贵为皇帝,却也受到各方制衡,想要一蹴而就,也是万万不能。就拿眼下的隆恬来说,隆恬的行政官员和驻军将领沆瀣一气,经营多年,胡乱收税,还侵吞驻军屯田,致使众多军户无田可耕,无饭可吃,多有脱逃,成为流寇,四处作乱。



    弘远皇帝有心治理,着白汉王、都察院和按察使司多次明察暗访,却均未能奏效,当真是铁桶一块。不过,现在暗探传出消息,说钱凌武和洪志御窝里斗,钱凌武出手偷走了三江卫的鱼鳞图册,正好有了可乘之机。



    燕晨暗暗松了口气,心道:“原来父皇都知道!没想到父皇也有这么多的难处!”抬起头来,向着李魁为道:“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去找钱凌武,当面问他东西在哪里?”



    李魁为摇了摇头,道:“公主有所不知,一来,钱凌武手上到底有没有图册,谁也不知道,实则都是凭空猜测,这也正是洪志御一干人并未彻底撕破脸皮直接明刀明枪地威逼钱凌武的原因,贸然出手,怕是会打草惊蛇,功亏一篑。二来,洪志御身边少说也有三四个筑基期的修士,他们早暗中将钱凌武给看了个密不透风,我们根本不好出手!”



    “这么说,所谓的钱宅闹鬼也是他们干的了?”燕晨若有所思,“为的就是光明正大地搜钱宅?”



    “定然跟他们脱不了干系!只是,不知谁有这么大的本事?据我所知,洪志御手下那几人可没这能耐!”李魁为眉头紧皱。



    “眼下最当紧的便是进入钱宅一探究竟!”



    “公主所言甚是!”李魁为面现难色,“只是,眼下钱宅暗中有修士,明里又都是蒋守静的人,我们根本无法涉足!”



    燕晨望转了转眼珠子,开口道:“李大人,这个就交给我了!”



    “公主万万不可!”李魁为出言阻止,“那钱府如今少说也埋伏了两个筑基期的修士,实在是太过凶险!”



    燕晨笑了笑道:“李大人放心,我用秘术隐藏住修为,跟着那个小骗子混进去,量他们也察觉不到异常!”



    “可是……”



    “你在暗,我们在明,见机行事,就这么定了!”燕晨霸气拍板。



    “公主,此事非同小可,那小子可靠吗?”李魁为眼中寒光闪烁。



    燕晨神色突然多了几分复杂,略一犹豫,道:“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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