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早已黑了下来,屯子里也开始肃静下来,虽然也不时传来零星的爆竹声,但仍然让人感到心静,这是除夕夜前最静谧的孕育,等待着除夕夜时最欢乐的爆发!



    肖家的女人们忙着剁馅、和面、包饺子,海子也凑过来帮忙。肖姥爷沏上一壶浓茶,慢条斯理地一口口喝着,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



    海子舅舅不时地里外走一走,张罗着发纸时的用品。跑出去玩的大柱子和妹妹这时也回来了,一边帮着大人往盖帘上摆饺子,一边绘声绘色地讲述着出去玩时的见闻。



    “你这孩子长大了也不能勤快,摆放的饺子都躺着。”舅妈一边给大柱子做着示范,一边嗔怪地说。



    “三姨,你可要多包点钱,我好多吃几个。”大柱子央求道。



    “给我包一个带记号的,我也要吃钱。”小铁蛋看来已经有了经验,他要求肖三姨给他单独包几个带记号的。



    “包,都包,钱都洗了,有八个呢,包管你们都能吃着。现在包的饺子是放到外面冻着的,留着初一早上煮,包完了这些再包年午夜吃的。”



    肖姥姥不厌其烦的给外孙子解释,她脸上的笑容一刻也没有断过,显得更慈祥可亲。



    包完饺子,还剩下一点面和馅。海子知道那是有意剩下的,肖姥姥说剩面皮来年有衣服穿,剩饺馅来年有饭吃。农家过年讲究很多,就连说话都不能说‘没了’等不吉利字眼。



    肖姥爷喝足了茶,站起身下地说:“看看啥时候了,是不是该发纸了,咱们得抢前点。”



    “家家都想抢前,这一年一年的过得越来越快。”肖姥姥不愿太早去发纸,说发纸早了日子就过得快,年岁大了就嫌日子过得太快。



    说话的时候,外边已传来了噼噼啪啪的鞭炮声,有的人家已经开始发纸了。农家所说的发纸,其实就是在新年旧年之交时举办的仪式,简单而富有情趣。



    肖姥爷让舅妈先烧上水,准备煮饺子。然后又把大家都叫到院子里,看除夕夜发纸和放鞭炮。



    舅舅抱来了黄豆杆和芝麻杆,放在院子当中,准备点火。黄豆杆火旺,芝麻开花节节高,预示着来年大吉大利。黄豆杆和芝麻杆也都是原来就准备好的。



    肖姥爷在地上画了三个圈,放进去三叠黄纸,纸上都写着表,就是给故去先人烧纸钱写的地址。这些地址是海子写的,有肖姥爷的爹妈一份,海子舅的爹妈一份,还有海子的爹一份。



    肖姥爷让海子舅和海子向东南方向磕了三个头,把各自面前的纸点着,嘴里还要叨咕着让故去的老人收钱。



    肖姥爷自己也对南方磕了头,把另一份纸点着,向三个圈外撒去,说是打发外鬼神的,然后才点燃自己面前的那叠纸,嘴里也不停地叨咕着。



    舅舅点燃了院中的那堆火,肖姥爷领着男人对着火堆磕头,并往火堆里撒了些黄纸,当火堆烧得正旺时,大柱子在三姨的指挥下,燃放起鞭炮。



    刹那间,鞭炮声不绝于耳,把人们的欢乐与期盼带到了顶点。放完炮,又放花,喜庆气氛被一次次推向高潮。



    也就是肖姥爷一家发纸的前后,屯子里各家各户也都用相同的仪式,辞旧迎新。鞭炮声、欢乐声响成一片,伴随着熊熊的火光,在天际间回荡。



    大年夜的饺子煮好了,舅妈往火堆里扔了几个,又端了几个放在灯笼杆下。然后大家一起回屋,准备吃年夜饺子,辞旧迎新的仪式也就结束了。



    回到屋里,放好桌子。肖姥爷又领着全家在祖宗供桌前绕了几张纸,点上供香,放上一盘年夜饺子,磕完头,才一起围坐在桌子上吃饺子。



    肖姥爷仍然劝大家都喝一点酒,说些吉利话。大人们都不忙着吃,笑呵呵看着孩子们狼吞虎咽的样子,脸上喜滋滋地享受着他们的快乐。



    “我吃着一个”,“我也吃着一个”。孩子们从嘴里掏出铜钱,那轻轻咯牙的感觉,吃到铜钱的炫耀,滋味美极了,幸福到心里,更把祈盼和希望寄托向未来。



    抢先吃饱的孩子们,按辈分给大人磕头。长辈们一边乐呵呵地说:“好了好了,别磕了。”一边从兜里掏出几个小钱,分发到孩子们的手里。



    肖三姨今年是最大方的,一人给孩子们一块大洋压岁,海子也有份。这可是数目不小的钱哪,一般人家可都出不起。肖姥爷本想说些什么,但碍于是过大年,就把话咽下去了。



    一家人吃完除夕夜饺子,肖姥爷让舅舅去把各屋和外面的灯笼里都换上新蜡烛,让舅妈端来满满的一盆饺子汤,让每个人都喝上一碗,说是原汤化原食,来年一切都会顺顺利利的。



    然后又让三姨去把缓好的冻梨、冻柿子、沙果连同瓜子、糖果都端上来,让孩子们尽情的吃。他自己则从柜子里掏出一副纸牌,铺上布垫,慢悠悠的摆了起来。



    “爹,你就出去找人玩会吧,自己在那摆,多没意思。”三姨知道爹每年吃完除夕夜饺子后,都会出去玩半宿,初一早晨才回来跟家人团聚。



    “今年就不去了,一会帮你大姐收拾完了,我们几个一起玩。年午夜如果手气不好,一年都不顺,就不去了,在家陪你们玩,一起过年更乐呵。”



    收拾停当,一家人便挤在一铺炕上,吃起了零食。肖姥爷、肖姥姥、舅舅、舅妈四个人在炕头玩牌。三姨领着几个孩子在炕梢玩嘎拉哈,还不断的逗着铁蛋。



    不过铁蛋还是要睡觉,三姨不允许,说年午夜要是早睡一年都没精神。于是铁蛋就过来给打搅混,三姨就前后左右地阻拦他,逗他玩,不让他犯困。



    几个孩子围着三姨边玩边闹,欢笑声在屋里弥漫着,扩散在除夕夜的夜空里。



    农家的年过得很有滋味,一直要到正月十五以后才会渐渐淡去。可初三的早晨,肖姥爷按习俗给供奉的老祖宗上完香,做完最后一次祭拜仪式,就把祖宗牌位收了起来。



    当然,有的农家还要供奉到初五,有的人家供奉的是三代宗亲,长年都不撤,但肖姥爷家就是这个习俗,每年都是要供奉到正月初三。



    不过,这祖宗牌位一撤,海子就觉得这年味也淡了许多,一股没名的惆怅又悄悄的袭上心头。肖家人也是如此,常常可以听到肖姥爷和肖姥姥的偷偷哀叹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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