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比赛到这里也算结束了,众看官纷纷散去,言真似乎还堵着气,转眼就不见了人影,倒是卫尧一个劲儿的围着苏衍,一口一个苏姐姐,叫得好不亲呢,一路愣是跟到了别宫宫门。



    西楼对他行礼道:“方才大家精神都太紧张,加上坐得太久,想必王爷也是心神俱累,不如由微臣护送王爷回殿?”



    卫尧哪会不知其中深意,干巴巴的扯了个笑,拉起苏衍的袖子,腻歪起来:“苏姐姐,再过两日父皇就该回宫了,到时候咱们可很不容易重聚,若是想你了,我能不能去找你呀?”



    苏衍冷不丁被这般油腻的话语刺激了下,瞬间冒出一身冷汗,连忙撒开他的手,“可别!您是王爷,我是教书先生,虽则也拿着俸禄,但连个七品都及不上,所谓君臣都不算,我见到您就跟主仆似的,怕降了您的身份!”



    西楼端立一旁,有些忍俊不禁。



    卫尧又拉起她的手,脸色骤转,突然严肃起来:“苏姐姐放心,我虽是皇族,但我从不会恃强凌弱,更不会看低任何人,尤其是苏姐姐这样又聪敏又好看的女人!我从小没有姐姐,从未体会过姐弟之情,苏姐姐一定要答应我,千万别拒我门外。”



    这样一番肺腑之言,任谁都难以拒绝,但是堂堂王爷,有事儿没事儿就往七善书院跑,还是奔着一个女先生去,落在皇帝耳中,又怕是一场风波。



    只是他这样诚恳,又这样急切,这样我见犹怜,实在是难以狠心拒绝!苏衍暗暗纠结着,始终拿不定主意。身旁的人忽然说话:“王爷一番真心,你怎能拒绝。恭喜你又多了个弟弟,诶对了,言真也叫你苏姐姐,我说你还真是吸引俊朗少年,一个个都愿和你相处,不过也好,你身在异乡,多一个真心朋友便多了条路,何况还是王爷和大将军这样世间难得的少年。”



    苏衍嗔了他一眼,转而对卫尧笑呵呵道:“西楼说的是对,但是王爷你…”



    “就这么说定了!”卫尧兴冲冲道:“以后我若得空一定会多多去书院找你,你可别到时候翻脸不认人,我认了你做姐姐便是一辈子的姐姐,容不得你反悔!”



    他笑着,如同一朵刚开苞的兰花,干净,灵动。



    西楼捏住苏衍的肩头,轻轻揉了揉,“王爷从小孤独,能与你投缘也不奇怪。”



    苏衍的肩头一阵酥麻,躲开一步,疑惑的问他:“怎么说?”



    西楼默默地收回手,“尧王生性单纯,不擅长朝堂上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那些对他来说太艰难,太阴暗了。所以这些年来实力薄弱,兄弟们对他虽然没有戒备,但也不会付出真心。不过从去年开始,陛下似乎有培养他的意思,不过也只是众人猜测罢了,说到底,他向往的还是江湖快意,从不是皇位。”



    苏衍有些混乱,“你的意思是……尧王被众皇子排挤?”



    “历来皇室之子,要么出类拔萃,要么无人问津,这是常态也是无奈。哪像你苏先生,刚到书院就成了风云人物。”



    “我?”苏衍愣神片刻,“我就是运气好,胆子大罢了,能破案也是因为学生们的帮忙,我就是领领头,哈哈!”



    西楼托着自己的下巴端详着她,“你看你,又是破案,又是狩猎的,近来消瘦不少,嗯,我得回去给你准备些补品,养养肥才好看些。”



    苏衍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家禽,女人嘛得瘦,瘦了才能用得上婀娜多姿四个字,才能穿上好看衣裳呀!真是可怜你未来的夫人,还得为了你的喜好去增肥。”



    “只要你喜欢的,我都喜欢。”他一双眼噙着荡漾的流光,流光中泛起一层又一层的期盼,看得苏衍心里一阵酥麻一阵心疼。好好的一个少年,被自己迷得神魂颠倒,非在自己这棵铁树上吊着,无怨无悔,委实可怜!



    “呵呵,那个…我们…刚才喝了些酒,一定是有些醉了!”突然想到个理由,不由得激动万分。



    西楼却严肃得让人感到窒息,他一步步贴近她,将她逼到宫墙,“万朝房初遇时我就对你生了情愫,可惜后来多次暗示你都是视若无睹,是因为佛柃么?”西楼急切道:“当初在王府借住,她没有朋友,我便多与她说话,后来便熟络了,她也最信任我,或许是太久没有人依靠的缘故,佛柃对我极为依赖。久而久之,她对我生了几分情意,我虽无意,却不忍伤她的心。便一直任它错下去,即使外面的人都以为我非她不娶,她非我不嫁我都不介意,只要佛柃高兴。可是今时不同往日,我必须要让所有人知道,我只中意你!”



    他眼神激动,言辞恳切,恨不得对她掏心掏肺,若是放在求郎心切的姑娘身上怕是要动真心了,怎奈何她心里再腾不出多余地方。



    “阿衍,若你心里有人,我不介意,但请你给我留些位置,在你难过的时候能够想起我,我还能陪着你。”



    “我…我已经…”



    “我知道!但不管那个人是谁,我不在乎,我愿意等,一切都值得。”他温柔笑起,垂下的睫毛沾着似有似无的雾气,双眼迷离,眼波婉转。



    苏衍心里苦叹。想来西楼是真的喜欢自己,真的动了心了。如果自己能一样喜欢他该多好,那就不必忧烦于左卿,还能活得自在些。其实即使到现在她还抱着一丝希望,对于左卿,她还希望他的心里能有她,哪怕是片刻,可是连这点可怜的希望都好像难以实现。



    苏溟曾经对她警告过:“中意你的人,即使与你之间有千难万阻也会将之铲平来到你身边,不中意你的人,即使你排除千难万阻去到他身边,他也不会多看你一眼,前者是姻缘,后者是孽缘。”



    左卿,看来她的孽缘吧。



    苏衍深吸了口气,抬起脸,镇定地看着他:“我心里有人,你心里有我,我无法抹掉你的心思,你也无法剔除我心里的念想,你我已经错过了。”



    他很急切,连带着气息也愈发紊乱,“我始终等你,等你回头。”



    她苦笑:“若我始终不回头呢?”



    “那便一直等,天荒地老,死也无悔!阿衍…”他的头压得越来越低,“让我留在你身边!”



    “即使我心里有了人?”



    “一切都还未成定数不是吗?”



    西楼的气息在鼻尖徘徊,彷若漫山茶叶纷飞起,随着山风,倾入五脏。



    苏衍躲开他的目光,心中千丝万缕乱成一团。若说对西楼没有情谊那是假的,但若说等同于对左卿,却并非是,她一直将这份感情当作是蓝颜知己,换心的至交!



    可是现在,当左卿对她只剩下冷言冷语,对于西楼的真心实意,她却实在不忍心再次拒绝,更加无法视而不见。



    不间断的冷风从宫门涌来,苏衍将额前长发别到耳后,她努力让自己镇定,再镇定:“西楼,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我心里有了别人,你也知道。但是师父说的对,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我怕是强求不来。”说到此处,她的心情逐渐平稳,复又道,“情爱这个东西,本就没有缘由对错,我不知道自己何时能彻底忘记他,你还不放弃吗?”



    他心里已有了答案。他等了很久,明知总有一日能心想事成,而当心事总算落了定,原来他的心,也会如此快乐。



    他将她拥入怀,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停在肩胛骨上,温柔摩挲:“我会对你好,会让你忘记他的。”



    西楼的衣衫夹带着丝丝香味,很熟悉,很温暖,她不禁想到了师父。苏衍将脸深深埋进他的颈项,将全部交托给他。



    有一个声音在胸膛回响,悲怆的,无奈的:苏衍,不要辜负了他。



    “王爷,我去杀了他!”



    “他没有恶意。”



    “但是他却是有目的而来,您所看到的一切,他都在演戏,包括那个左卿也在演戏,阿衍被蒙在鼓里,我们得救她!”



    “总归是燕国二公子,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妄动,静观其变吧。”



    “但现在却是他们在步步紧逼,试图利用阿衍逼您协助他们!王爷,一个左卿不可怕,可怕的是再加上一个王室贵族,强强联手之下,必有摧枯拉朽之势!我们观望得太久了,已经很被动,若再不先发制人,恐留下后患!”



    “起初我还奇怪他左卿去哪儿来的胆量敢独身一人来报仇,如今看来,暗中推波助澜之人早已安插在各处。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厉害,连燕国王室都牵扯了进来,看这势头他是万事俱备,要准备动手了。苏溟,你说他何时会来找我?”



    苏溟急道:“左卿身负家仇,是个极危险的人物,不管他要做什么,只要威胁到歌家,我苏溟绝不答应!王爷,您为何还要等?等到阿衍出了事,就晚了!”



    歌政笑他:“说到底你还是担心苏衍。”



    苏溟顿时心慌意乱,急忙低下头。



    “你放心,他是我歌政的女儿,我不会害她。左卿虽然不择手段,但他是玄家后人,他不会毁了家族名声,复仇,他不会用无辜人的性命来完成。”他突然叹息,踱步到西面城角,遥望太阳西沉,“九年前的罪孽,终于要重见光明了,可是我的苦,又何时能偿还?那些死去的人,被污蔑的事实,又何时能平反?”



    他似乎是太激动,引起一阵咳嗽,顿时大汗淋漓,“苏溟,这件事我不放心交给别人,你亲自去调查,把这件事再好好查清楚,别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苏溟想过去扶住他,却被他拦开。急忙拱手道:“王爷放心,苏溟必会完成任务。”他抬起头,双目隐隐担忧,“只是阿衍她…”



    歌政转身离开,留下一句话:“既然他想利用苏衍接近我,那就如他所愿,剩下的事等两方正式见面后,再做安排。”



    苏溟转头望向宫门,剑眉紧蹙,双手迅速握成拳头,一拳砸在城墙上。



    他现在唯一担忧的只有苏衍的安危,在这棋局里,阿衍不过是一枚棋子,每一步都在下棋之人的手中,若有一日棋子失去了它的利益,连死都被安排妥当,若不及时挽救,等到了那一日,怕是无力回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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