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月尾,月儿弯弯,显得漫天星辉,更加璀璨。



    并无睡意的宁郃,要了些酒,斜躺在自己住的屋顶,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



    他想起在平琅师娘跟他说的话,“人是会变得,今日所见非明日之心,谁也捉摸不透一个人会有怎样的变化”。



    萧庆远他虽然交集不多,但也见过,更听多了关于他的故事。



    曾经挥斥方遒,从来不屑阴谋算计,堂堂正正胜敌杀寇,被北律人都称为镇北骁虎,北江箭神的那个英豪。



    现在却也是满口都是谋算,真的剑指在外也罢,仍旧只是内争手段也好,都早已不复曾经。



    没什么好与不好,他也没资格对别人的选择指手画脚。



    更多还是引申到自己,在想他又会变成个什么样的人。



    虚以委蛇,浑浑噩噩的久了,是不是也会彻底失了年少心气儿,像文垣一样左右纠结,或是像萧庆远他们一样无所顾忌,剑走偏锋,只为心中所谓大局。



    简单的几句交谈,却像是一座巨大的警钟,一直在他心头敲动,隆隆作响。



    “心头不快,何不仗剑而行,斩去万千烦恼。”



    百里玄祯不知为何前来,一身黑衣,飘身而落,随意坐在不远处。



    “先前多谢前辈出手。”宁郃淡笑拱手,没有回应。



    “让那老贼寻了机会出手,已是面上无光,自得出手找回点颜面。”百里玄祯大袖一摆,示意不必。



    随即见宁郃谈性不高,也没有再闲谈的意思,直接道:“我来只是想邀请小友,不知小友可愿入王府效力。”



    “王爷的意思?”宁郃扬眉看去,有些意外。



    百里玄祯摇头,“不是。只是我看小友之能,想为王爷再添干将而已。”



    宁郃笑了笑,道:“谢前辈抬爱,不过算了,宁郃没有为谁再效命的打算。”



    “哈哈哈!”百里玄祯爽朗一笑,看向宁郃的眼中,更多了份欣赏,道:“那便算了!不过你这朋友,我百里玄祯交了,这个面子,宁小友该给我了吧?”



    “自然得给,小子求之不得。”宁郃起身,正式自我介绍一下,以显诚心结交之意。



    百里玄祯也是自报家门,而后道:“今日夜深,便罢了,明日晌午我在听云楼设宴,再请叔靖小友前往一叙。”



    “郃必准时赴约。”宁郃拱手回道。



    百里玄祯也不废话,长身而起,大摇大摆的离开西合馆。



    宁郃索性也不再孤坐,翻身下了屋顶,进屋开睡。



    翌日清晨,薛魁等人早早便前往各处拜访交际,宁郃懒得掺和,自顾换了一身寻常武袍,溜达往莲花巷口而去。



    不过他不是再去找牧柏他们闲聊,而是薅了成郴,陪他去雍合东市里面逛逛,买些礼物,好留中午赴约时带着。



    雍合城有东西两市,各长宽三百丈,内有货财一百八十行,四面立邸,八方珍奇,皆有积集。



    以东市为例,南北各开一门,内里呈回字形布局,地处外圈,门面朝集市内开的基本都是‘邸’。



    也就是堆放商货的货栈,既为商人存放货物,又替他们代办大宗的批发交易,各个行当的连在一起,分门别类,清晰分明。



    而内里一圈,门脸向外的则是商铺,两者一个供大宗交易,一个走散货精品,各有受众、功能。



    而最中间,还有一个瓦子,说书唱曲百戏杂耍,是什么都有,样样俱全,风味吃食小摊小贩,也是比比皆是。



    “我跟你说,西市那边的瓦子更好,胡姬旋舞,那身条,那腿,嗞嗞…”



    俩人一边逛着,成郴一边白话着,显然对东市并不感冒,恨不得直接把宁郃拖去西市的样子。



    东市这边多是大溱境内各府的东西,且现在不是太祖年间,城内大小商铺各街各坊内都有,小集市也有,足够供应百姓日常所需,东市这边主要是大宗货物集散,和日常消遣,商铺卖的就都算名贵奢侈之物,供城内达官贵人消费,在他看来华而不实。



    而西市虽也是如此,但往来货物都是大溱之外各国的物件儿,好歹占个新奇,且那边规矩不大,还有些专有胡姬戎女伺候的青楼酒肆,瓦子里也多是各国来的伶人,别有一番滋味,想干点儿啥,你情我愿的,也没人管。



    别说以前,就是这次来雍合,他一开始也是住在西市内的,后来怕被刀了,才赖在牧柏这儿不走的。



    现在么,带着宁郃,倒是不怕回去放浪不羁,拥抱下自由。



    宁郃斜他一眼,哪儿还不知道他这正经心思,压根不予理会,自顾走进一家店里。



    而且不是卖别的东西的,是卖玉饰的。



    这玩意儿贵重,又不是大件儿,好拿好送,足显心意。



    但是宁郃不算太懂行,薅成郴过来,就是让他帮忙长眼的。



    他们几个说是玉石堆里长大的都不为过,打眼一看,真假好坏就都有个约摸,带着不怕被人哄骗了去。



    “那个好,就是太贵,初次受邀带去,不太合适。”



    成郴也是发挥自己作用,进店一眼就看到一块美玉,还是成男配饰,纹饰雕刻简单,不以工显,彰显玉石本身华彩。



    就是价格不便宜,标价八百八十八两银子,第一次去做客伴礼,显得太过贵重,并不合宜。



    “挑个把件儿吧。”宁郃也是点点头,对成郴道。



    百里玄祯也是家大业大,而且身份虽不显赫在明面,也是常居上位的,一应配饰都是日常佩戴,并不缺少,且看着比这店里的更好,合不合时宜,也拿不出手去。



    弄个把件儿,算个玩物,就不用太过讲究,也不会太正式。



    “得嘞。”成郴应了一声,自顾寻摸起来。



    这里的玉饰,用料跟璟山玉不同,是产自青州府的渊山玉,玉质莹泽有余,而温润不足,多奇色,少白玉,反以墨色称最。



    不多时成郴就看到一个鹅蛋大小,黑底白顶玉肉细腻的手把件儿,喊了宁郃过来看。



    被俩人完全晾在一边的伙计也忙上前,介绍起来:“两位客官,这件宝玉,乃是著名北工大师,柏川先生新作,以青山白雪为题,随形而制,最大程度保留了玉料本身独特的韵味,且下刻东湖先生新词,实为收藏把玩之上选。”



    成郴嗤了一声,斜眼看去,“你好好说啊,小心我带着东西寄给柏川先生,看他来不来砸你们的店!”



    北工、南工,是玉石雕刻的两大流派,各有千秋,而柏川先生,是北工当代扛鼎之人。



    但眼前这玉,雕琢虽是不错,属实保留了玉料本身独特的韵味,甚至更添几分意境,但下刀手法尚显稚嫩,明显是新人手笔,还想骗他?



    “那个,是小的嘴笨,说落了话。”伙计见是行家,忙告罪一句,再道:“是柏川先生的关门弟子所作,由柏川先生在旁斧正指点,属实是难得佳品。”



    成郴探出阔袖,手藏袖中,那伙计搭上手,俩人挤眉弄眼捣鼓一阵,成郴凑到宁郃身边,“二哥,二百两银子,成不?”



    宁郃干净利落掏出两张银票来。



    这是他自己剩的。



    摸来的那些,还得找黑号换了银子才能用。



    银票没有金叶子利落,正常情况下,用的时候要出示籍帖,得跟银票上的名字,甚至大额的还有独特印记,都对上才行。



    虽然不少面儿上正经的店铺,也都私下收些折价的银票,干着黑号的买卖,也都有门路,折价收来,足价换走。



    但人生地不熟的,他也不好贸然把东西拿出来试着能不能用,有没有人收。



    可成郴接过银票,却是又塞给了他,挤眉弄眼,示意他换两张。



    宁郃诧异的看去一眼,老实儿的掏出两张刘甲言的银票来,眼看着成郴递给那伙计,那伙计也是自然收下,给他们包装东西去了。



    “都花了得了。”宁郃也不问成郴怎么做到的了,直接一沓子银票都掏了出来。



    买了东西也可以转手再卖,比这玩意拿手里省事儿。



    人死了,家里人可以去县衙开凭证,将之继承重开的,到时就没用了。



    虽然有个时间差在,刘家也一时半会收不到信儿,但他在这边没有熟悉的路子,拖的时间长了,就不把准了。



    “也行。”成郴点点头。



    他们几家怎么处理倒是门儿清,但却是不碰这些个生意的,早就不干这些脏活了。



    也没有专门的路子,跟在这儿出手,也没什么区别。



    反正宁郃这些东西,压根也不怕人查,更无所谓了。



    俩人索性在店里搜刮起来,大盒小盒,买了一堆玉饰,那伙计见状,也是请出掌柜,这生意超出他能说算的范围了。



    成郴出面,两下谈好,两人拎了一堆东西出门。



    沿路走走逛逛的,再买些正常走访礼物,茶叶糕点什么的,又拎了一堆。



    这才回返牧柏的小草庐,把东西放下,礼物归置好,提着往听云楼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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