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这二位明显相信解南石的本事却不相信他的,对宋域的话一点反应都没有。



    解南石罔顾宋域在边上郁闷到脑袋上直冒怨气,神色如常,仿佛只是在说一件非常微不足道的小事:“也确实不承想过这会惊动平安司,早知如此,我应该让宋大人给二位支会一声。所以,城外的异兽异鬼,二位尽可以不必那么上心。短时间内,也不必再派人去调查。”



    宋域很不甘心地想体现一下自己在这件事里的功用:“就是。如果想知道都清缴了哪些异兽、异鬼的,你们可以问我啊。我布的局,我记得可清楚了!”



    周启年则是十分感激地对解南石作了个揖:“我替永熙州平安司,与整个永熙州的百姓,谢过道长!”



    周启年的声音都激动得发抖了。毕竟是他亲自上缘岙山看过的,解南石这份功绩不容置疑,其伟大程度可能仅次于那位传说中的圣人和当今城主了吧!



    解南石并不以为意,要不是宋域在平安司的声誉降低太多,他甚至从未想过开口揽工:“周大人言重了。只是在下有一言,或有冒犯——这几日就不必出城了。有些东西,该收的也都收手里比较好。防患于未然吧。”



    “一定、一定!”周启年点着头,就将回收令牌的事打了包票,顺带还对解南石提出了加入平安司的邀请。被解南石和宋域搪塞了过去。



    之后的事便是周启年和卫队领头去处理了。回司判所的路上,宋域一路弯腰驼背,整个人都几乎是歪着走,毫无精气神可言。



    解南石不大看得惯这幅样子,忍不住伸出一个手指头将他整个人都推直了:“怎么了?”



    “逼都让你给装完了!”宋域语气中很是有些悲愤:“我花那么大力气,那么长时间,才勉强拉回了一点好感度。凭什么你一见他们,好感度和威望一下子就满了!”到底谁才是游戏的亲儿子?



    解南石还只是个NPC呢!怎么比玩家还滋润!这是不是有点不合常理了!什么狗策划!



    解南石虽然听不大懂宋域的话,但对着宋域愤慨的神态,嘴角却弯了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的道心已不再如过去那样一片止水。他的人生依然在朝着原来的方向努力,却因为宋域走上了一条不太一样的岔道。



    和宋域在一起,解南石总会有许多的疑问,对自己的,对这个天下的,甚至对这一整个世界的。可这些疑问,又让解南石感觉到,自己或许早就应该产生这种怀疑,才能算是活着。



    就连他自己也没想过。如果不是有剑阁藏锋这样沉重的担子在身上,他解南石就算修为通天,也只不过是一名二十出头的年轻道人,而已。



    ……



    戚容跟随意道长闹到不欢而散这件事,很快便传的满府皆知。见小少爷心情不好,也没人敢劝他立刻回屋。



    他借着这股火在州主府转了一圈,发现只要他不离开州主府就不会被人阻拦,只是身后无时无刻的有种被人盯着的感觉。



    “算了,不逛了!”戚容再一次被侧门的守卫拦住之后,负气地往回走。他用了早膳,中午又因为跟随意长老“吵架”并未用餐,这会儿太阳都已经落山了。



    他倒是没觉得饿,但是想到晚上的计划,还是准备多少都吃一点。



    等晚膳摆上桌后,屋子里的下人又被他挨个痛骂一顿,就连从前一直跟着他的那几个都没讨到好。他这样的举动正中柳怀钧的下怀,屋子里的下人也早就被交代好了任由戚容出气,甚至煽风点火就盼着这小少爷心里头的火燃的更烈一点。



    倒是有两个只忠于州主的暗桩在暗中急得抓耳挠腮,想给戚容陈白自己身份的条子都递不上去。



    将下人全部赶出去后,戚容强迫着自己躺到床上休息,他本以为心里面装着事儿没办法睡着,却没想到沾到床就直接入了眠,直到丑时才被打更声惊醒起了一身冷汗。这些天在州主府到底是消耗了他太多的精神,累得多睡的也久了一点,也浪费了许多时间。



    好在他是和衣而睡的,起来的也容易。为了减少自己闹出的动静惹来暗中监视者的起疑,他用最小的动作从怀中抽出了一张符,贴在了自己的心口。



    他只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骤然轻了一下,整个人突然多了一种飘忽的感觉。



    戚容也不能确定如今是不是符咒已经生效,别人看不见自己了,可事到如今只能抓紧时间。正门是不可能开的,这间房里也没有密道,好在戚容一早就留了窗,他又是个孩子,身量小,轻轻松松地便从窗子里翻了出去。



    丑时的州主府一片寂静,可他很清楚,等到寅时左右伙房便会陆陆续续有人起来做事,到卯时,府里大多数下人便都会起来做事,维持这个偌大府邸的运营。



    戚容深吸了一口气,无声地自庭内奔跑着。他借着一阵风掩护了园林中摇动的草木,绕进了假山后的一个小洞。假山造型崎岖复杂,正好藏住一个入口。戚容的力气不够,还是发出了一些声响。但在他的身形自假山后完全显现出来时,他终于撬开了那里的暗门,进入了此处的地道。



    对于府中的密道,戚容也不敢保证自己的记忆完全正确。为了回忆当初走过的感觉,他甚至走着走着,还举起了自己的左手,就如同从前被父亲牵着那样。



    由于暗道中设有符箓与阵法,因此始终有空气流动,呼吸起来倒也不会显得滞闷。只是长此以往,暗道又疏于打扫,地上有了一层淡淡的浮灰。



    戚容的鼻尖猛地发酸。他时常会被父亲拎来清理暗道,从前的他只会嫌脏嫌累,每逢这样的日子,他就有一百个不乐意。只是平素里颇为慈爱的父亲在这一点上却会分外坚持。



    “你要记住。虽说永熙州下一任州主未必是你,但只要你还是我的儿子一日,你便要承担起责任。”戚白笙的声音仿佛还响在耳边,“若有朝一日永熙州遭逢大难,你便是大家的救世主。”



    戚容从前不懂,但现在他却极力去扒开自己的层层记忆,好让自己对暗道的印象能清晰一点,再清晰一点。



    他屏着呼吸,推开一扇又一扇的门。这里是如此安静,以至于每一次开门,铰链合页轻微的声响都显得极其刺耳。戚容的心也每每因此狂跳。而每一次,他都失望而归。



    开过二十几扇门后,戚容的气息已经有些不稳了。不仅仅是因为身体的疲惫,更是因为心中的失望。他推开的都是一些隐秘的,平日里并不怎么打开的密室,可这么做顶多只是让里面陈腐的空气焕然,并没有获得自己所想见到的。



    他对于时间的判断也变得模糊了,从自己的脚程来判断,或许已经快到寅时了……



    “得加快了。”戚容微微皱眉。此时返程已经来不及了,不过他大可以从别的暗道口出去,然后用上随意道长给的符。这样也不算稳妥,不过戚容也不在乎了。



    他比起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想见自己的父亲。



    戚容强打精神,试图推开下一扇门前,突然听见了奇怪的声响,似乎是有人交谈。



    戚容感觉自己整个身子都骤然发寒。他放轻了脚步,循着声音的方向去,还不忘往身上贴了符,同时捂住口鼻。



    那扇门没有开,只从底下的门缝里露出一丝微弱的光。



    “副州主若是还记得我们的约定,便不应该私自动手。如今他们已经查到了卿平洲,你我之中势必会有一人被咬出来。”这个声音听来很奇怪,既年轻,又衰老,十分怪异。



    戚容不知道二人先前聊了什么,只知道自己捂住口鼻的决定很正确。听见副州主三个字时,他几乎尖叫出来。



    他甚至怕自己的心跳太大,让符失了效。



    戚容大着胆子还想上前一些,听个仔细。只是他虽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屋内的人似乎也有所察觉。



    “有人。”还是那个奇怪的声音。



    “不会。”这是柳怀钧的声音:“密道只有很少的人知道。”



    “那个孩子呢?”



    “他胆子小,白天又一直在胡闹,怕是不会有这个本事,更何况他身边可都是我派去盯着的人。”柳怀钧显然这两日也是被戚容闹得有些头疼,语气中都带了几分嘲讽。



    戚容心里将柳怀钧全家都骂了个遍,末了还恨恨地想,这家伙是个孤儿,没有全家真是便宜他了。



    那怪人沉吟了一会儿,竟是走向了门这边。他说话声音怪异,走路的姿势也很怪异。好在这里大概是柳怀钧与怪人时常相会的地方,没有浮灰。否则戚容的脚印会先出卖他。



    戚容想要避开,又怕自己发出什么声音。只是他刚小心翼翼地后挪了两步,那门却已经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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