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氏应下,清容也被传进内屋。她以为这武将的夫人也会是气势凌人,生得高大,可见到卢氏,却有些意外,她并不高大,也不矮小,体态稍显富贵,面容圆润和善,便是笑脸吟吟地瞧着自己。



    清容上前行礼,规规矩矩地唤了一声。



    卢氏到底是满意的,笑着说道:“殿下可真是抬举我家那小子,如此好的女娘岂不是便宜了他去。”又对三娘道,“三娘看着是饱读诗书之人,我家四郎可像是个莽夫,恐配你不上。”



    皇后笑道:“夫人可是说笑了,谁不知此前与吐蕃一战,薛四郎领部下连连取胜,为邺军助力,可是难得骁勇善战的人。”



    皇后又看向清容,眼中笑意不减,“至于三娘,虽门庭不比四郎,可贤淑文静,知书达理,何况她又倾心四郎,我看他二人很是般配,故今日便想为他二人的婚事做这个主,夫人以为如何?”



    清容垂着头,在旁边默不作声,也等着卢氏的反应。但在意料之外,卢氏没有半分为难之色,便顺着皇后的话应下了,“殿下慧眼识人,殿下都说好的,那自然是错不了,臣妾代犬子谢过殿下。”



    皇后满意地看着卢氏点点头,笑了,又看向清容,“如此甚好,甚好。”



    赐婚这件事如此迅速地定下,是在清容意料之外的,如今家中人还不知晓此事,若是知道了,又不知要如何担心呢。清容一直隐在一旁,听着皇后与卢氏寒暄,没过多久,卢氏退下了。



    皇后看了看清容,清容觉得按着自己原先的说法,在卢夫人同意这件事后,自己现在应该做出一副心中欣喜若狂的模样来,于是她只好面带喜色地皇后行了谢礼。



    皇后盯着她垂下的头,轻笑道:“不必拘礼了,那卢夫人的态度,你也见了,况且这事不只是我肯成全,也有圣人的意思。想来还是你运道好,这下倒不必忧心了?”



    清容腼腆笑道:“是,清容谢过圣人,谢过殿下,一切听从殿下安排。”



    皇后笑道:“好了,既然此事已定了,你便先下去吧,至于何时出宫,就依着贤妃的意思吧。”



    清容欠身应下,规规矩矩地退了出去。



    卢氏回到府上已经是过了半日的光景了。卢氏来到薛绍的院子里,却没见下人,只有阿成在屋子里头,她问道:“四郎呢?”



    阿成道:“在书房里头。”



    “书房?”卢氏心感意外,嘀咕道:“这倒稀奇,从前在家中没见他主动去过书房,今日可是太阳往西出来了。”



    阿成心道何止今日啊,这几日将军都在和长在书房里头一样,一待便是一上午,还不准下人进去打扰。



    卢氏想了想,还是不信:“我瞧瞧去。”



    卢氏领着丫鬟婆子到了书房门口,她直接推了门便直接走了进去,根本没瞧见人在桌案前头看书,只瞧见一男子躺在软榻上睡得正香,手里头还拿着书卷,也不知是要糊弄谁。卢氏坐在榻旁,伸手拍醒薛绍,忍不住好笑:“可知是几时了?还在这睡着?”



    “阿娘方才在门外时我便醒了。”薛绍慢悠悠地睁开眼睛,说道他睡觉也警觉,听见门外的声音便知道是卢氏来了。



    “哟,还看起《南华经》来了。我还以为你这几日用功起来了,原来是躲在这睡起懒觉了。”



    薛绍颇有无奈,他原本是想看书的,可是一看到这些密密麻麻的字,他便眼皮发沉,实看不下去,也不知道清容是怎么看得下那些书的…



    他起身将身子坐直了,便高出卢氏一大截,瞧着很是有压迫感。



    卢氏上下打量一番,也不知道那么个纤弱的小娘子和自家小儿子能不能过得下去…“哼,你倒坐得住。”卢氏睨他一眼,好像自己只是来传话一般,“我可告诉你,今日我进宫可是为了你的大事。”



    薛绍闻言皱了皱眉,干他什么事?



    卢氏故意卖关子道:“今日皇后特给你指了门婚事,居然是指了个文官家的女儿,可我瞧着,这人好是好,就是与你不般配。”



    指婚?“您答应了?”见卢氏不说话,薛绍眉头皱得更紧,沉声道:“既与我不合适,阿娘还答应做什么?”



    卢氏道:“哼,你说得轻巧,这皇后殿下金口玉言,能费心给你指婚,你还能不应不成?况且我说得不般配,是你配不上人家。”



    薛绍虽没为了这句话气恼,只是着实不快,他又不是物件,怎么却被平白无故地被安排与人在一处!娶妻生子,都是别人定好给自己的,这又算什么!他想娶的,却偏偏无人在意!



    卢氏仍在喋喋不休道:“那秘书丞陆家三娘,生得也好,人也有礼,可我看却偏偏眼神不好,居然看上了你这个武夫。”



    谁?陆三娘?薛绍一骨碌地站了起来,盯着卢氏,眼中惊讶万分,“是她!”



    “什么是谁呀是,难不成你还知道她?我可告诉你,这回不是我与你阿爷单说了算,你总要有些分寸,皇后殿下既然赐了婚,你就安心接下这亲事,横竖是你捡了天大的便宜。虽说对方不是什么郡主公主,可也别和你三叔父家的大郎一样…”



    见薛绍一脸丢了魂,不知所以的模样,卢氏正要开口劝说她,这婚姻大事,总是要以家族为重。谁知薛绍又自顾自地傻笑起来,他在卢氏面前来回踱步,几度张嘴,想说些什么,又还是什么都没说。



    这模样可是吓到了卢氏,她忙拉住他,问道:“怎么了这是,你莫吓阿娘,可不是听见这消息气疯了要?”



    气疯了?薛绍摇头,这倒不会,顶多是高兴傻了!“阿娘,你说的可是真的?”



    卢氏不满地拍了他一掌道:“你难道真是傻了,难道我还敢说这些来骗你不成!就算你不情愿,也不必这样吓唬我。”



    “谁说我不情愿!”



    卢氏奇道:“你这意思是你也同意了?行行行,总算是还知道让我与你阿爷省点心。”



    待她念叨完之后,薛绍也从惊喜之余回过神来,可他却有些不确定了,“那…那她呢?她也愿意?”她能愿意?明明上一次,她还与自己不欢而散了,他怎么都不敢相信。



    “这我如何知道?”卢氏想了想,还是回了他,“虽说这是皇后的意思,可却听说这陆三娘是看中了你的。”



    这话却比刚刚赐婚的消息还让薛绍意外,他也很想为此高兴的。可是他到底也不蠢,思虑片刻也知,这不过是她的场面话,若要是真的,他哪里会没有半分感觉?



    卢氏语重心长道:“此事虽不是你阿爷做主,可想必他也是同意的,帝后同心,既然皇后有心为薛家赐婚,不管人选是谁,这婚事都是板上钉钉了。不是这陆三娘,还有李三娘…既然如此,又为何不承了皇后的意思。何况可是这婚事从来也不是一个人的事,哪里能任性?”



    薛绍点了点头,沉声道:“儿子明白。”有如今这个结果,已经是令他大喜过望了他哪里还有别的不满?



    此时他心中又惊又喜,显然还在状况之外,直愣愣地问道:“阿娘,预备何时操办这婚事?”



    清容的婚事定下,柳玉娘很是高兴,又赏了好些金银绸缎给清容。陆家人隔日得了消息后,皇后也特意召了王氏入宫说起此事,清容便随着王氏一道出宫回家。



    在出宫的马车上,母女两人都显得有些沉默。



    对比着之前的许家,又加上这几日宫里的事,能定下薛家,按说该是好事一件。可王氏又不免担心,对方是个武将,一文一武,规矩讲究也不同,更不用说,这门第的差距…此次西征,圣人便点了薛明定为行军大总管,这门庭自然荣耀。只是按理说,这样的人家该不会看上文官的女儿,更不用说陆文中也只是个五品文官,也非要职,日后诸多事便是陆文中和王氏所不能及的,恐怕清容日后受委屈。



    可若说是不同意这门婚事,谁能冒得起这个风险呢?陆文中在听说此事之后也沉默着,连连叹气。



    王氏见清容面容恍惚,到底是母女连心,她岂会不怜清容现在的心情,她拉着清容的手劝道:“这人多数时候都是不能自己做主的,高嫁虽不能处处尽人意,可也有它的好处,这世上哪里来的那么多万全之事?总要看开些好。”



    清容点了点头,轻言道:“女儿晓得。”



    虽说清容心思要老成些,只是她到底没有活了那般久,有些道理也还是要说与她听听,“只是你遇到的事,若不是这处不好,便是那处有缺。这过日子也不是嘴上一句你快活,你愿意便了的事。就像这做女工针线一样,不过是修修补补,补了这头。若不自己看开些,处处较劲,自然也不快活。”



    这婚事虽不是清容本意,也在她意料之外,可她如今听了王氏的话倒也能想得开了。是啊,她浅笑道:“阿娘说得有理,其实无非也就是这样事,若实在不好,也得想法子自己补全便是,若开始便嫌这嫌那,怕是事事无成,那就既来之,则安之吧。”



    王氏点头应道,也露出个宽慰的笑来,“是这个道理,你能明白,阿娘也宽心了。”



    四娘虽然年岁小,也是担心坏了,生怕阿姐不愿意,可她也知道有些事情怕不是能自己说了算的。好在她这还有件算好的消息能告诉清容,也好让清容宽宽心。



    待膳后,便急忙拉了清容去房中说话。清容得知,四娘之前与明郡主的误会已经说清了,如今应该也没有什么大事了。



    清容闻言也不免好奇,瞧着她道:“噢?是谁帮了你?能替你在郡主面前说上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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