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扬赶到皇城,宫门外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还有临安百姓源源不断地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临安府衙几乎倾巢出动,正在全力维持秩序,皇城的城墙上手持长枪的禁军站满了墙头,带来一种无形的压力。



    “乖乖!”长吉咋舌道,“这是全临安城的百姓都到这里来了吗?”



    吴扬面色沉肃,他跳下马将马缰丢给长吉:“我即刻进宫,你把马牵回去安顿好了再来,找个稳妥的地方守着,我有事自然会找你!记住,机灵点!”



    吴扬说完也不等长吉回答,自顾自地奋力往宫门前走去,临安百姓大都认识这位小吴指挥使,纷纷给他让开道路,吴扬这才顺利地来到宫门前。



    宫门前安放了拒鹿,两队禁军,每队十人,分左右守护在宫门前,见吴扬过来,最前面的两个士卒将长枪枪尖“呼”地指向吴扬胸前。



    “来者止步,报上名来!”



    吴扬立刻大声通报姓名:“皇城司上五指指挥使吴扬入宫当值!”



    立刻有两名禁军过来,一个拿着他的腰牌送去给当值的校尉查验,一个卸下他的腰刀,又将吴扬全身上下搜检一通,示意无碍后,当值的校尉这才小跑过来,向吴扬点头哈腰地赔着小心:“吴指挥使见谅,特殊时期,还请您在旁边稍待,我命人请今日当值的上五指弟兄过来接您进去!”



    吴扬重新佩好腰刀,点头道:“无妨。”



    校尉吩咐一名禁军飞跑进宫找今日当值的上五指副指挥使李南风,自己则引着吴扬去拒鹿后面等着。



    吴扬漫不经心地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怎的将宫门都堵了?没有大人出面安抚百姓吗?”



    校尉有些奇怪地看了吴扬一眼,“这么大的事情吴指挥使怎会不知道?”



    吴扬说道:“不瞒兄弟,我今日跟密谍司的人待了一晌,出宫的时候还没这档子事儿。这不,刚知道消息就立刻赶过来了!”



    校尉左右看了看,低声道:“这话论理不该我说,吴大人既然问起,卑职就斗胆说了。这事儿起因跟吴大人所在的皇城司脱不了干系!”



    校尉“叭叭”一通解释,所说的跟白羽说的大体一致。



    “如今,颜茕老夫子和太学的一帮人揪着枭龙那句‘临安城我就是王法’不放,非要陛下给个说法,那帮给王二苟一家抱不平的百姓也来了,说是怕皇城司的人事后报复,也要陛下给个说法——这不,人越聚越多,恩平郡王已经去陛下面前请罪了,这都快一个时辰了,还没出来,也不晓得今日这事究竟怎么了结?如今就是临安府尹带着府衙的人在安抚百姓,可颜茕颜博士怎么可能听他的?颜老夫子和太学的人不退,百姓们也不会退!兄弟们只好在这里陪着。”



    吴扬往人群的外围呶了呶嘴,“那些人又是怎么回事?”



    校尉冲吴扬呶嘴的地方看去,人群的外围,西北方向,有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虽然上了年纪,但顾盼间眼神犀利,明显跟普通百姓不同。



    “他们啊——”校尉撇嘴道,“都是些军伍里退下来的大头兵,不知怎的知道了孤山营的老卒被抓进刑狱后被拷打死了几个的消息,这不,兔死狐悲,都趁这个机会想在陛下面前喊冤,求陛下放了那些老卒!不过他们也知道陛下不待见武人,因此不敢上前。”



    吴扬搞清楚了状况,又不咸不淡地跟校尉聊了几句,全副甲胄的李南风扶着腰刀一路小跑过来:“祖宗,你咋才来?快跟我进去!”



    吴扬跟校尉道了声谢,跟着李南风边走边说:“你还说我,这么大事儿,怎么不见你给我丢个信儿?还好我昨日进宫就穿着甲胄,不然更来不及!”



    李南风一下子站住了,“这么大的事儿你竟不知道?你不在皇城司?”他拍了拍额头道,“怪我怪我!我以为你肯定知道的,还以为你故意想躲一躲,兄弟哪能来给你拆台?这不误会了不是?”



    吴扬也没空再理会这个,问道:“宫里情况怎么样?陛下可安好?”



    “陛下和皇后都安好,就是被这帮人聒噪的心烦!你是不知道,今日早朝陛下被一帮大头巾围着非要他立储,不说清楚不给走,把陛下给气的,回宫发了好大一通火,好容易陛下想通了,这不,太学和临安百姓又来这么一出!你说说,枭龙是不是没长脑子,什么‘临安城我就是王法’,这种话也说得?即便能说怎么轮也轮不到他!赵璩是被他害苦咯,在御书房足足跪了小半个时辰,陛下都没叫起,还是王大伴儿看着不忍心,提醒陛下,这才让他起来,好家伙,他腿都跪麻了,差点没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当时我就守在御书房门外,亲眼看见的,啧啧,这段时间普安郡王和恩平郡王的膝盖可遭老罪了!”



    李南风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出名的嘴碎,吴扬听他说帝后都无恙悬起的心一下子落定了。



    “你的值牌我已经命人给你挂上了,如今你就安心跟我去御书房门外守着,陛下见了必定欢喜,怎么样,我够朋友吧?”



    越接近御书房,道路两旁的禁军越多,到了御书房门口,只见上五指的亲从官密密麻麻地围成一圈,将御书房牢牢护在里面,李南风得意地道:“这个主意是我想出来的,厉害吧?谁想伤害陛下必须先从我们上五指弟兄的尸体上跨过去!”



    吴扬竖起拇指称赞道:“这主意绝了,还得是你,旁人可不敢这么干!”



    听到吴扬夸奖,李南风的下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那叫一个眉飞色舞!



    吴扬和李南风进了人墙,两人一左一右地守在御书房门口,李南风端正了脸色,一脸的视死如归,临危不乱,确实有几分忠心护主的架势!



    御书房内,赵构气的来回踱步,他走到躬身听训的恩平郡王面前,斥责道:“你说说你,朕将皇城司交给你,原本是要你替朕分忧,结果你倒好,纵容手下闹出这么一大档子事,太学的博士和临安百姓都来堵朕的宫门了,让朕怎么安生?如今该如何善后,你心中可有成算?”



    赵璩深深施礼道:“全凭陛下吩咐!”



    赵构险些被他的回话气到,手指指着他道:“好好好,什么全凭陛下吩咐,还不是出事了就往朕身上推,朕要你何用?”



    宫门外,颜茕和百姓一直没等到一个结果都不耐烦起来,人群躁动不安,有人大呼道:“我们要陛下给个说法!我们要敲登闻鼓!我们要惩办杀人凶手!王二苟一家不能白死!谢太学和刘太学不能无故挨打!”



    “对,敲登闻鼓,让皇帝出来答话!”



    大宋祖制,登闻鼓一旦敲响,皇帝不管在忙什么都必须立刻临朝听政,解决争端。后来真宗朝时发生了两位宰相争娶寡妇,三敲登闻鼓的闹剧,皇帝随即命令安排小吏负责看守登闻鼓,非必要不得敲鼓,这才让敲登闻鼓的人少了。



    看守皇城登闻鼓的小吏见事情不对,早就藏起了鼓缒,自己也躲在一边看热闹。听到百姓要敲登闻鼓忙出面阻拦,可群情激愤谁会听一个小吏的招呼?有人摁住他,逼他交出鼓缒,登时就有力大的汉子上前,“嗵嗵嗵”的将登闻鼓敲得震天响。



    登闻鼓一响,宫门前顿时安静了,沉闷的鼓声一下下如同敲在人心上,让人心弦发颤。



    鼓声一停,百姓立刻齐声喊道:“登闻鼓响,请皇帝出来答话!”



    千百人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如同平地里发出的惊雷,响彻宫城内外!



    赵构也听到了那巨大的喊声,他示意王沐恩出去看看发生了何事,片刻之后王沐恩惨白着脸进来,“噗通”跪下颤声道:“大事不好了,陛下,百姓们正在敲登闻鼓,要陛下出面答话,陛下再不出去百姓就要冲击皇城,‘叩阙’之事只怕要重演!”



    靖康元年,大宋东京汴梁被金兵围困,李纲和种师道被投降派构陷,钦宗将李纲和种师道罢免,收缴他们的军权。‘



    这下惹急了心系社稷的太学生陈东和高登等人,他们抱书诣阙,引得军民数万前往声援,最终钦宗皇帝下令将李纲和种师道官复原职,这就是靖康元年有名的“叩阙”事件。没想到三十多年过去了,在大宋都城临安又要再次上演“叩阙”事件。



    赵构此时连向赵璩发火的力气都没有了,当务之急是要先将百姓的怒气平息下去。



    今日的临安和当初的汴梁何其相似,都是外有金人虎视眈眈,内有主战和主和派水火不容,将自己这个皇帝夹在中间里外受气!



    赵构心中暗自腹诽,他却忘了,正是他自己的犹豫不决,才造成了今日山河飘摇的局面!



    “临安府尹呢?他不是一直在安抚百姓么?如何局面越来越不受控制?难道他是个死人吗?”



    赵构正在发火,门外有内侍通传道:“左右二相,六部尚书、御史中丞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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