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的南宫燕和张屠如才刚刚进入祁州,祁州太守就已经打算要逃跑了。



    文会组织得很快,平时喜欢吟诗作赋的士子,想要凭借一首词在士林扬名的墨客文人,还有那些附庸风雅的半瓶醋,自认有点身分的乡绅巨贾,听说太守大人要以文会的形式进行施粥,还设了彩头,都纷纷来捧场。



    临阳楼客如云集。



    在临阳高台的下边,已经有民夫在推土凿石,平整地基,准备搭设粥棚了。



    一条条彩灯被挂起来,连临阳楼旁边的树都挂下了各色布条,风吹布条飘动,煞是好看。



    临阳楼故名思义,旁边就是冀阳河,临风把酒,看河水向北流去,不免要感叹一声逝者如斯夫。



    临阳高台上,祁州士林中文名第一的士子李廊,一边端着酒杯与众人说笑,一边心中暗暗琢磨着诗句好词,一心要在太守面前夺到彩头,扬一扬名。



    另一边的酒楼上,气氛又自不同,名商巨贾云集,富绅豪客汇聚一处,有乡中耆老,致仕的官员,都是三两一伙,边吃边谈,猜测着哪位青年才俊能夺得今天的头名,又有哪首诗词佳句会流传出去,脍炙人口。



    看似都在参加这场文会,但圈子截然不同,隐隐地把人群分成了两类,泾渭分明。



    虽然太守农弘还没有来,但已经有人忍不住开始吟诗了。



    这一次临阳楼安排了三十名笔杆子在上面,专门为这些文人写诗,只要有人报名吟诗,就立刻录写到一匹白色长绢上,这长绢的长度刚好能从临阳高台一直垂到地面,以便于不能上台的普通百姓欣赏。



    南宫燕和张屠如来到临阳楼时,刚好就看见了这一幕。



    他两人是以富商的名义参加的文会,所以被安排在了临阳酒楼这一边,高台那边需要有士子身分才能上得去。



    南宫燕笑着对张屠如说道:“咱们也附庸一次风雅。”



    张屠如现在可是对这位“陈近南”陈公子敬畏不已,既有侠义心肠,又有霹雳手段,既有菩萨低眉,也有金刚怒目,让他不由自主的敬服,从原本的商贾身分相交,到现如今的随从身分,连张屠如自己都搞不清楚是怎么转变过来的。



    上了临阳酒楼,张屠如随手递给门口登记的一张两千两的银票,写上了张屠如和陈近南的名字,算是有了入场资格。



    他们两个才走到楼上,已经听见旁边的高台爆出一阵叫好声,只见酒楼上的人也在关注高台上的举动,听到有人说,是某某士子作了一首诗。与此同时,那些笔杆子把诗抄录在白绢上,从高台边垂下。



    临阳楼下边的管事就开始搭建粥棚,这时附近还没有多少流民,并不知道要一首诗一座粥棚的事情。



    高台上的士子见有人开了头,纷纷拿出了自己苦思已久的作品,既能博得文名,又能沽名钓誉,这种好事傻瓜才不做。



    “祁州士子张淼得诗一首!”



    这个叫做张淼的,先是报了自己名号,接着摇头晃脑地吟道:“家家蚕麦尽靡迤,里社申曲长逢底。颇愧田家肯勤苦,解作人前话丰年。”



    “好诗!”



    立即就有捧场帮闲在一旁捧场,管他真好还是假好,叫一声好又不花钱,还能博得作诗人的感激,指不定什么时候当了官,就是留了一个交情在这里。



    还有捧场高手边捧场边解析,试图锦上添花:“这句家家蚕麦尽靡迤果然是道尽了农桑之苦,仿佛又到了那草长莺飞的六月天啊!”



    “解得好!解得妙!”



    于是一场大型互捧互吹的文会正式拉开了帷幕。



    “雎县士子高原得诗一首!”



    “村居八月秋正深,檐前桐叶已如金。”前两句一念出来,就有一片叫好声,高原洋洋自得,脸上却是一副惭愧之至的表情,这帮文人还没当官就已把这双重嘴脸锻炼得炉火纯青。



    “重阳新衣复拘布,一地割麦无晨星。”



    这首诗比起刚才那首显然水准高了不少,酒楼这边的目光已经被吸引了过去。



    但是高台上,如李廊那般久负盛名的,仍然不肯开口作诗,只推说才思愚钝,不如各位敏捷,其实是在等太守大人农弘到来,太守不来,在这媚眼抛给瞎子看呢?



    南宫燕和张屠如赶路有些饿了,边听作诗边吃饭。



    临阳酒楼这一边搞了个所谓流香席,环绕着酒楼三层摆好酒案,有一排排身穿薄纱的曼妙女子托着酒菜缓步从案前走过,如果你看中她手中的酒菜,伸手一指就可以了,侍女自然会把这酒菜放在案上,供来宾食用。



    此时临阳酒楼下面又响起一阵丁丁当当的声响,因为雎县士子高原的诗,又起了一座粥棚,此时已经有不少流民被吸引了过来。



    南宫燕笑道:“看不出农弘还会搞这些。”



    张屠如不知如何接话,听南宫燕这口气似乎是见过农弘一样,他哪里知道坐在他身边这位,让他又敬又怕的天地会反贼头目,其实就是当今天子。



    随着农弘车驾的到来,文会爆发了一个高潮。



    很多人都想让农弘看自己一眼,都想在太守面前表现一番,能得到太守的青睐,就是青云梯啊。



    所以临阳高台上的诗跟炒豆子一样,如同放鞭炮一样,噼噼啪啪往外蹦个不停,三十个笔杆子都快要忙不过来了,下面的粥棚更是排出了一里长。



    农弘也是老奸巨滑,利用文会把整个祁州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然后掩护自家转移财产,往京都逃跑。



    在高台的最高位置,已经为农弘布置好了位置,有单独的桌案和酒菜,旁边设了两个陪席,一个是祁州士林名宿秦炎,一个是祁州巨贾侯高。



    农弘落座之后,端起一杯酒,此时全场俱静,都等着农弘说话。



    “老夫忝居太守之位,牧守一州,恰遇灾旱之年,民生凋弊,因此欲借此诗会,振奋精神,以文才施济,留一段佳话,以求下安黎庶,上报天恩。”



    “太守大人了不起!”



    “真的太了不起了!”



    一阵马屁如潮而至。



    农弘饮尽杯中酒落座,于是文会才算是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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