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鸡发出惊恐的鸣叫,不久便命丧黄泉,成了一堆肉。



    神婆拿起鸡来,毛也不拔,大口向嘴中塞去,连骨头都“咯嘣咯嘣”的咬碎。



    我吓得不敢说话,父亲母亲也面露惶惶之色。



    请神婆来,是对是错?



    无人知晓。



    神婆吃了两只鸡,满口鲜血,嘴中污臭。



    她大摇大摆的走到我身边,一手扯过以黑狗血浸泡过的绳索,将我结结实实的捆在床上。



    “别!”母亲心疼我,眼泪直掉,想要上前,却被父亲紧紧抱住。



    我不忍他们担心,便逞强的点点头,挤出一个笑容:“爹,娘,俺没事。”



    神婆伸手在空气中抓了抓,发出一阵阵古怪的声音。



    我只觉得身后有一双手撕开我的后背,要活生生的剥我的皮。



    疼啊!太疼了!



    十岁的我,忍受不了,不停哭喊起来,拼命挣扎。



    浸过黑狗血的绳子将我绞紧,绞入血肉之中,如附骨之疽,疼得我恨不能立即死去。



    母亲实在不忍心,大声喊道:“不治了!俺们不治了!”



    父亲拉不住她,她猛然冲上前来,要给我解绑。



    神婆面色一变,声音尖锐:“滚开!”



    母亲不听,反倒转过身来,将神婆撞到一边。



    神婆摔倒在地上,眼神顿时凶狠起来。



    她冷笑起来,声音古怪,像老鼠,像水壶,就是不像人。



    她说:“我诅咒你……”后面一句便无法听清了。



    父亲听她这么说,火气也上来了,一手将她提了起来,推出门外:“不用你!俺们不用你了!”



    神婆停下作法后,我就没那么疼了。



    我转头看向门外,正好看见她直愣愣的站在门口,一双眼眸恶狠狠,红彤彤,里面的恶意都要拧出水来!



    那一刻,我便知道,看着我的不是神婆。



    而是她身上的“家仙”。



    也就是传说中的黄鼠狼。



    我的心脏又开始一抽一抽的疼痛起来,不如刚才那般生不如死,却也难受的令我喘不过气来。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迅速的衰弱起来。



    我的后背无法挺直,被巨大的力气压得越来越弯曲。



    周围的邻居开始对我家指指点点。



    有说我的命格不好,活不长的;有说我家邪祟未除,又招惹了黄家仙,注定要家破人亡的;还有说我父母就不该要我。



    前两条在我听来倒是没什么,只最后一条令我难过。



    因为我听出了他们话里话外的意思。



    原来,我不是亲生的。



    年龄不知,生日不知,父母不知。



    我周围的一切都是虚幻的。



    我痛苦的躲在玉米地里哭泣。



    一只小小的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声音清脆甜美:“赵瑞,你也摔倒了吗?疼不疼?”



    是宫一语!



    她和我同龄,总是扎着两个小辫子,有两个小酒窝,笑起来格外可爱。



    我每次见到她笑,都会跟着一起开心。



    我不想让她看到我的难堪,于是粗声粗气的说道:“不关你的事!”



    宫一语“咯咯”的笑了起来,坐在我的身边,轻声说道:“不要听别人瞎说,封建迷信不可取,你一定是最近有些累了,慢慢的会好起来的!”



    我忍不住抬起头,偷偷瞄了她一眼。



    她的笑容那么灿烂,眼眸那么温柔,能驱散一切的阴霾。



    我的心脏跳得飞快,却猛地偏过头去,做出一副不屑的模样:“跟你没有关系!”



    宫一语好似能看出我的口是心非,坐在我身边叽叽喳喳说了好多趣事,到后来我也忍不住的破涕为笑。



    宫一语好像有魔力一般,让我觉得后背都没那么疼了。



    我的好心情只维持到回家的时候。



    因为,院子里的牲畜们疯了。



    鸡鸭鹅挤在一起疯狂的叫着,两头牛眼睛充血,不停哀嚎。



    一声接着一声,嘶哑尖锐,震得人耳膜生疼。



    父亲母亲忙着安抚它们,不断给它们喂食。



    周围的邻居隔着院墙往我家里看来,一个个眉头紧皱,眼神惊恐。



    当这些牲畜见到我的瞬间,叫喊的更厉害了!



    它们口吐白沫,嘴里断断续续,一个个血红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我瞅。



    母亲眼泪掉个不停,抓着父亲的袖子没了主意。



    “孩儿他爹,这可咋整?”



    父亲咬了咬牙,脸上露出一副我从未见过的凶狠表情,他二话不说,从墙角拿起一个铁锹,照着这些牲畜的头拍了下去。



    他的力气很大,他的表情狰狞,他的动作迅猛。



    转瞬之间,院子里的鸡鸭鹅都化成一堆堆死肉,动也不动,安静下来。



    只有两头牛依旧叫个不停。



    “阿瑞,去给我把刀取过来!”



    父亲叫了我一声,我跑到厨房,拿出一把切肉的刀。



    刀面很亮,映出我的影子,和我身后奇形怪状的怪物。



    我吓得后退两步,不敢再看。



    我将刀递给父亲,父亲手起刀落,熟练的杀了两头牛。



    我在一旁看着,不自觉的动了动手指。



    我谁也没告诉过,每次看到这样的场面,我都会在心中暗道可惜,若是再向下两寸,便能一刀毙命,不至于让它受罪了。



    眨眼间,原本热闹的院落变得血气冲天,落针可闻。



    母亲心疼的看着满地牲畜,眼泪没停下来过。



    父亲眼眶通红,将手中尖刀随手一扔,抱着地上牛的尸体痛哭起来。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父亲哭。



    他哭的那么伤心,他的声音不大,呜咽着、悲鸣着,却比刚刚那些牲畜更加刺耳,比我被剥皮的时候还让我觉得痛苦。



    就好像用一柄钝刀子砍头,死不了,却疼的死去活来。



    过了好一会儿,父亲回过神来,猛地站起身来,咬牙说道:“孩儿他娘,把这些牲畜都扒皮拾掇拾掇,今个儿,咱们请全村人吃肉!”



    母亲是个利落人,抹抹眼泪就动手开整。



    等天空蒙蒙黑,肉香四溢。



    母亲和我摆开桌子,上面尽是鸡鸭鹅牛的肉,香喷喷,油汪汪,看着就诱人!



    父亲挤出一个笑容,出门请人去了。



    不过十分钟,他却又回来了。



    他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好,愤怒中带着一丝惊恐。



    他坐在椅子上,大声说道:“没人吃,咱们吃!阿瑞,他娘,咱们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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