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跑了许久,终于来到拉他泡。



    这时,天蒙蒙亮,周围的树木带着些蒙蒙的夜色,森气逼人。



    “乌突突”卡车的声音由远及近。



    我站在路边上,给卡车让路。



    不多久,一辆蓝色的卡车缓缓驶来,上面灰扑扑的,布满灰尘和泥土,看不出本来的模样,只有昏沉的车灯一闪一闪。



    卡车不紧不慢的前进,直到路过我身边的时候,我才看清卡车后面装的是什么。



    我眼眸微微眯起,直直的看着越走越远的卡车。



    卡车上装的是……棺材!



    黑红色的木料,棺材边缘毛边飞起,四四方方的棺材稳稳地躺在货车上。



    一根红色的绳子缠绕着棺材,缠绕的方式对称且富有规律。



    就仿佛怕棺材里的人突然坐起来。



    和宫一语父母给她选鬼婿时候用的棺材,几乎一模一样!



    是巧合吗?



    我抿了抿嘴唇,跟上了这辆卡车。



    不久,我就看到了一块石头,上面写着‘王家村’。



    这辆拉着棺材的卡车,也是王家村的。



    又是一个巧合。



    当巧合多了,事情就开始向着诡异发展。



    棺材拐了个弯,进了个大院。



    大院里面盖着两层小洋楼,宽敞气派,地面上铺着精美的大理石,养眼又高级。



    只是,放在这个破旧的小山村里显得格格不入。



    我凑近周围看热闹的老头老太太。



    他们聊的专注,甚至没发现我的靠近。



    “王高他家今年是发了啊,又是盖房子,又是租地包山,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可不能瞎说,他家今天还要配阴亲呢,让人听见了不好。”



    “他敢做还不让人说了?以前一家七八口挤在个十来平的地方,转个身都费劲。房无一间,地无一垄,王贺详又死的不明不白的。肯定是他们把王贺详的赔偿金贪了,用来给小儿子盖房子了!”



    “那也是他们老王家的家务事,今日有阴媒来帮忙合葬,你少说点吧,也不怕冲撞了……”



    “……”



    我笑眯眯的问道:“今天要合葬的男方的是王贺详?他怎么死的?”



    “说是在外面做工的时候,出了事故。”



    我又问那女方是何来历。



    缺了颗牙的老头低声说道:“这女娃也是个苦命人。家里三个孩子,她排老大,底下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她爹是个烂赌鬼,全靠着她娘做鞋绣花养活家,好不容易攒点钱,全被她爹赌没了。



    她娘没多久就急火攻心,没了命。



    她白天去上课,晚上还要回家做家务,带两个小的,累得哦,脊梁都直不起来。



    她爹没钱了,又打起卖儿卖女的主意。



    她年纪大,卖不上价,她爹卖了两岁的小女儿。



    她哭着喊着不让,却被她爹踢得一个月下不了床,差点饿死。



    要不是邻居家给口吃的,早就活不下去了。



    经过这件事,她也是性情大变,再不肯给他爹一分钱,只守着弟弟过日子。



    哪知,她那混账爹半夜潜进屋里,要将小儿子带走卖了。



    她拼死反抗,拿着菜刀追出去好几里地,才绝了她爹的念头……”



    “听这个意思,她已经立起来了,怎么如今却……”



    老头长叹了口气:“可不是说嘛,她好不容易养大了弟弟,将他送到镇子上读书。他弟弟也是争气,考上了外省的大学,出去了。



    她今年刚满二十岁,她那爹又回来了,说是给她介绍对象,实际上就是想把她卖了。



    她可能对她爹彻底绝望了,就半夜跑出去,谁知道,摔进阴沟里,没了命。



    她爹第二天就将她的尸体卖给老王家,足足卖了两千块钱!”



    两千,又是两千。



    两千块钱真的很少,少到不够赌徒的一次出手;



    两千块钱真的很多,多到能买下一个少女的一生。



    我沉声问道:“这女孩儿叫什么?”



    “郑花儿,村里人都叫她麻花……”



    我沉默片刻,眼睛左右逡巡一圈儿:“哪个是她爹?”



    “喏,站在门口拱手的那个。”



    我抬头看去,只见一个邋里邋遢的中年男子站在那里。



    他的头发花白,他的眼神阴鸷,他的衣服并不合身,穿着一双破旧的布鞋,满脸蜡黄。



    他对着来的人笑了起来,脸上的褶子堆在一起,像是农村土地里一条条纵横交错的沟渠,里面藏着无数只吸血蛭虫。



    他的笑那么灿烂,灿烂的有些晃眼。



    他让人将卡车上的棺材卸了下来,又吊儿郎当的说,以后请诸位兄弟吃酒。



    我死死地盯着棺材,总觉得有些奇怪。



    郑花儿意外而死,想必应该不情愿才对,怎么说也应该有游魂气息。



    然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不多久,阴媒来了。



    阴媒是一个女人,她身量矮小,穿着怪异,像是旧社会的奶妈子,身上一席暗红色鎏金八扣长袍,脸上铺着浓重的白粉,两颊画着两个红彤彤的圆,眉头正中间有一颗黑色的痣,远远看去,倒像是第三只眼睛。



    她的五官淹没在白色红色的油彩中,看起来有些瘆人。



    她来的时候,牵了一头驴。



    瞎眼的驴。



    驴一声不吭,跟在她的身后,四条腿机械的前进,好像假的。



    只有微微颤动的耳朵,证明它能听见周围的交谈。



    阴媒将驴拴在电线杆上,从怀中取出一个白花花的手帕,在空中抖了抖,开口说道:“男方女方,亲属归位。”



    她说完以后,王家人才慢悠悠的从屋里走了出来。



    王家人的气色看起来郑花儿她爹好很多。



    王贺详的父亲手上戴着昂贵的手表,母亲戴着金项链、金戒指。



    年轻一些的,应当是王贺详的弟弟,也浑身名牌。



    他们对阴媒倒是很上心,客客气气的将阴媒请了进去,还鄙夷的看了一眼郑花儿她爹。



    郑花儿她爹也不在意,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院门关上了,众人见没有热闹可看,纷纷离去。



    我寻了个无人的地方,三两步翻过了三米高的围墙,躲在角落里,看了起来。



    老和尚让我来这里找王贺详,然而,王贺详已经死了。



    我总觉得,我就要接近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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