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王朱高煦今年三十一,长身玉立,风度翩翩,容貌也是一等一的英俊,只怕是年轻时候的看官们见了,也得退让三分!



    十九岁就作为大将先锋随父朱棣起兵靖难,累立战功,能文能武,不但马上功夫厉害,嘴巴也能说得很,可谓是巧舌如簧——试问巧舌的男孩子哪位小仙女不喜欢呢?



    最关键的是,人家还是皇三代,王一代!这样的男人,若是放在今朝,一定会引起仙子们的尖叫甚至晕厥的吧!



    居住在偌大的王府中,岁禄万石宝钞万贯,吃的山珍海味,穿的绫罗绸缎,张开嘴,便有宦官端茶喂水,伸开手,就有宫女宽衣解带;没事喝喝酒遛遛鸟,向坐着秋千架的妃子佳人抛抛葡萄粒儿……这神仙生活简直不要太美滋滋。



    本朝二年父皇将他封到云南,虽然在他的抗争之下父皇收回了成命,得以留居京城。然而从那时候起,朱高煦就开始“心怀怨念居安思危”了,原来自己现在的一切,父皇随便一句话就能随时改变。只怕哪天自己那病歪歪的太子大哥上了位,就会像父皇查抄他的兄弟一样着手查抄我了,甚至直接贬成庶人也说不准哪……



    可怕!



    得改变!



    如何改变呢?



    当然是像唐太宗那样……



    我英武,岂不类秦王李世民乎?——大明首任汉王朱高煦。



    朱高煦开始着手准备了,先向父皇朱棣索请了禁军十二卫中的天策卫为汉王府护卫,好在父皇现在还是疼他的,答应了他的请求。



    其实禁军十二卫中,朱高煦还是比较喜欢锦衣卫……



    所以偶尔也会找锦衣卫中的朋友聊聊天。



    这几位锦衣卫本来是派来盯着自己的,没想到盯着盯着就成了朋友。



    “你们锦衣卫大掌事,收到礼了?”汉王问。



    “收到了。”锦衣卫说。



    “知道是谁送的吗?”



    “不知道。”



    “嗯。”汉王点点头,“知道为何送吗?”



    “知道。”



    “那就好。”



    ……



    不久后,朱棣从北平回到京城,纪纲立刻面奏,上报解缙私见太子之事,朱棣龙颜大怒。



    此时解缙正偕同检讨偁王取道广东,游览山川,浑然不觉,还尽忠职守地上疏请求开凿赣江勾通南北……



    与解缙私交甚厚的工部郎中李至刚趁机上书再次参劾解缙,往火上添了一把油。



    朱棣还未有所表示,李至刚的这一举动,却早已惊动了太子的人。



    解缙尚未戴罪,李至刚就先一步入了狱。



    知道有人暗中搞小动作,盯上了老大哥解缙,太子党人也暗中着手起查……



    ……



    京城汉王府内高手如云能人似鲫。



    立刻就有人将此事报于汉王知道:“太子的人,已经在找金常了。”



    太子汉王明争暗斗如火如荼……



    “送盐的人只知道送的是盐,收盐的人也不知收的是谁的盐。我不能令父皇失望。”



    金常知道的有点多了。



    金常本不该知道得这么多,他虽然与京城诸多达官贵人都有交际,却也只是生意上的来往,且并不是汉王朱高煦的人。逍遥楼也轮不到他来作主。



    逍遥楼的侯太监才是汉王的人。



    逍遥楼,表面上做的是赌坊生意,暗地里还帮着京城高官做着钱庄生意,说白了,是藏钱,用林鳞游他们那时代的话来说,是洗钱。



    以防日后家产被抄,还有后路以备四处打点,东山再起!



    当然,这也不是逍遥楼赚钱的主要手段,再怎么也不敢从高官们兜里掏钱啊!



    他们的主要赚钱源头,是那些从各地来京办事或者侯补的官员们。



    那个时候,来京办事或者等候授官,除要养着自己的长班马夫轿夫一大群人,各处关系打点交际、生活起居开销算下来都是一大笔费用,即便是富有的官员也难以承受,更不要说还未入仕等待候补的人员了。



    于是只能举债度日。



    在京城专门有一批向这些官员放债的人,当时称为京债。



    京债的经营者有贵族、官吏、商人和一般富豪,而逍遥楼,正是此时最大的京债债主。



    京债利息极高,有加二、加三、加四之说。



    所谓加二,比如借出一百两银,须先扣除二十两作为利息,到手八十两,但仍按一百两计息。



    若是加三,就是扣除三十两,加四扣四十两,以此类推,不管加几,借多少就按多少计息。



    借债的基本都是官员,白字黑字,岂敢赖账?急于赴任,各种开销又必不可少,也只能这样饮鸩止渴。



    也许,这就是为何一大堆新任官员踊跃参劾李增枝的主要原因吧!毕竟李增枝,是逍遥楼的大东主。



    汉王也有一大笔钱银存在逍遥楼,用以钱生钱,毕竟谁会嫌银两太多呢!毕竟他养着一大帮门客,光靠皇室俸禄也有点儿嫌少。



    贿赂纪纲,走的就是逍遥楼的账。



    作为逍遥楼二当家,金常知道这些事,实属正常。



    只是他不该说出来!



    这才真正将他推上了死路!



    ……



    只是因为逼死了教坊司的两名粉头,被锦衣卫追查上门紧追不舍紧咬不放,那些大人物老东西却没有一个站出来帮他开脱说话,这也就罢了!他们却还争先恐后地将他往台面上往外头推!



    搬出汉王,实属无奈之举,好歹也能为自己争取点时间。



    金常开始准备跑路……



    ……



    建初寺是个包容性很强的寺庙,那些住不起客栈的读书人、流离失所的乞丐、好吃懒做的游民、甚至有些来京候选的官员一大家子,都能在寺庙找到暂且栖身的一隅之地。



    黄泽口中金常的窝,就在建初寺。



    不像旁边能仁寺西天寺香火旺盛那么招摇,金常喜欢的就是建初寺的冷清。



    在建初寺,金常召来了自己剩下的四名义子,老大徐斌、老二李光、老三许涛、老四丁伟。



    “传说当年建文出逃,除了靠着太祖皇帝的宝箱,他爹朱标也给他留了一只箱子,叫无尘箱。”



    “太祖皇帝的宝箱装的是度牒及披剃具,你们猜,无尘箱里,装的是什么?”



    四义子皆摇头,他们本就愚钝。



    金常微微一笑,掏出了一物,是张人皮面具,制作精美,足可以假乱真:“便是此物。”



    向义子们交待了一些事项,给了他们一些宝钞银两,便让他们先行出寺下山分散京城各地化整为零去了。



    上山的时候是四名义子,下山的时候,则是四名“金常”。



    该说不说,他的这四名义子虽然能力不怎么行,还总是给他惹麻烦,但是关键时刻,对他还是忠心耿耿,甚至肯为他献身去死!



    可比那些大人物们有情有义多了!



    自己总归是没有看错人。



    想到这一点,金常也不由有些湿了眼眶……



    办完这些事,他就去找了主持溥通。



    “我从十一岁开始学杂戏,十三岁修幻法,之后辗转王公府邸,为他们表演助兴,取乐逗笑,跪伏叩赏……”



    “说起来,我与大师,也算是同门一脉师兄弟呢!”



    溥通坐在金常的对面,双手合什,双眼似睁似闭,安安静静听金常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



    金常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停下,等着听溥通的回应。



    半晌之后,溥通说:“阿弥陀佛……”



    ……



    金常深吸了一口气,接着一股热气从鼻孔重重喘出。他看着溥通,缓缓道:“如果当初建文没有幻法相助,只怕也没那么容易脱逃出宫吧?”



    溥通听了,面无表情,但是左侧长眉还是控制不住微微一抖。



    “溥洽大师在诏狱中,可是一人背负了所有。”金常意味深长地说道。



    溥通终于睁开了微闭的双眼,看向了金常:“施主想说什么,就请直说吧!”



    “建初寺本不该如此冷清。”金常说,“如果我没有想错,贵寺,有一条地道通往城外吧?”



    “施主精通变幻,何须借助地道?”溥通说,“何况本寺并无施主所说之物。”



    幻术总有破绽,何况现如今他身上带伤,他不想冒太大的风险。



    他本是在建初寺养伤,如果身上无伤,他就直接伪装出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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