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骞讶然:“郡守不是去清剿山匪了吗?”



    庐世叔看看屋外无人,掩住了房门:“之前有不少人响应。驻军开队,又有郡守亲统,理应将他们一网打尽。在出发的第三日清晨,太守莫名暴毙,军民溃散,结果不了了之。虽说过些日会有新人暂代,但是否再次出兵犹未可知。此事你有些牵扯,平时不要声张,免得别人胡乱传扬,惹来麻烦。”



    云骞晓得轻重,郑重地答应下来。



    庐炬还是心神不安,又叮嘱道:“最近回崖苑那边也少去,听说有些异装之人出入,放在平时也算了,现如今还是小心为上。”



    云骞马上想起了山中的那名邪修,也不知是否有关联,向世叔承诺之后,心事重重地走了出去。此事始料不及,然而庐世叔即已考虑周详,云骞遵照便可,但私下还是提醒了豆评一番。



    不知何因,代郡守到任比惯例迟了半个多月,而且刚履职便增派官兵值守城门,盘查往来商客,平日熙攘不绝地庐寿城多了几分肃穆。



    这一日,云骞和豆评正在泰池街采购茶点,发现街北聚集了一大帮行人,喜好凑热闹的二人一起围了过去。豆评机灵,借着二人身材瘦小,领着云骞挤绕到前排。



    张贴邸抄启示的照壁墙,被清空了一大片,正当中贴着一张通缉令:悬赏缉挈(音彻),嫌犯者偷盗官府,抢撸幼子,为保庐寿民安,现悬赏三百两白银,捉其归案,追回赃物者同赏。左下盖了庐寿城的府印,旁边画着一个中年人的画像,写注形貌特征。



    庐寿城有过张榜缉捕的先例,云骞只是听过,这次算是亲眼得见。详详细细读了几遍描述,忽然察觉不对,来回比照了画影简述,登时一惊,暗地扯了扯豆评衣袖,示意他赶紧离开。



    豆评正跟旁边人打听情况,回头低声询问了原因。云骞不安地在耳边说道:“先回当铺,事情不太对。”



    偷偷钻了出来的二人并未引起护榜官兵的注意。路上云骞越走越急,豆评追问,云骞只说先回当铺。



    到门口,云骞直接拉他去书房。庐掌柜见到二人慌慌张张,疑惑道:“有什么事吗?”



    云骞轻轻掩上房门:“庐世叔,大侠被官府张榜通缉了。”



    庐掌柜和豆评均是一惊,豆评问道:“画像上的是救你的那位大侠?”



    云骞十分确信:“你们都不曾见过,但我与大侠相处两日,又岂会认不出来。何况上面分明写着剑匣二字,绝对是大侠。”



    庐掌柜询问:“什么时候的事情,写因由了吗?”



    豆评回道:“今天早上的事,我和小骞去泰池街时便看到榜文了,听说他们宣称是外来的盗匪,偷了官府的重宝,还杀了不少人。”



    云骞大急:“胡说什么拐,剑匣明明就是大侠的,怎么反倒诬赖他。”



    豆评叫屈:“他们说的,我是打听了一下。”



    庐掌柜暂且稳了稳二人心绪:“此事,你们莫要再声张,我……”



    突然间,房门一推而开,杜崇华泪容满面地冲进来:“当家的,求你放过崇山吧。”



    庐掌柜没听明白,想将妻子扶起,哪知她跪着苦求:“当家的,你打也打了,罚也罚了,崇山如今两腿残废,已经知错,为何还要掳走他啊。”



    庐掌柜不愿豆评云骞看到家丑,便让他们先出去,但杜崇华猛地抱住云骞哀求:“孩子,之前是我们的不是,让你受委屈了,这样我把所有的首饰金银全给你,求你放了崇山吧。他犯错,我当姐的担着。你们可莫要害了他的性命啊。”



    云骞吓得汗毛直立,连忙躲开跪拜,自己也跪了在地上。一旁的豆评发觉不妙,悄悄退到了一旁,不敢作声。



    庐掌柜面色铁青:“崇华,你胡说什么,崇山被掳走,跟我和云骞有什么关系。交待清楚,否则,家法伺候。”



    杜崇华突然疯叫起来:“庐炬,你还敢说跟他无关,若不是他来我们家,崇山怎么会被你打断腿,若不是他携恨报复,又怎会有人掳走已经残废的崇山。”



    庐炬看着发妻语无伦次,疯癫无忌的模样,竟是一时语塞。



    杜崇华死死抓着庐炬和云骞的衣襟,疯骂中夹着哀讨,凄怜得让人惊悸。



    庐炬心疼结发妻子,抹着她的泪水柔声道:“为夫不会骗你,也不能骗你,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好嘛?”



    往日历历,一语倾言,如洪钟,似春阳,让激愤不安地杜崇华逐渐冷静,抽噎求述道:“昨夜,我正帮崇山换药,突然闯进来两个黑衣人,不由分说便冲向崇山。我阻拦,就被他们打晕了过去,醒来后,崇山不在了,我连夜回来找你,若是晚些,崇山恐怕性命不保。”



    “他们可留下什么痕迹,或是说了什么话?”庐世叔引着她的思绪问道。



    杜崇华摆头:“他们昨夜冲进来便抢人,什么话都没说。”



    庐炬将妻子扶坐起来,一边安抚,一边思虑:“你别担心,既然是掳走他,未下死手,说明他们另有目的。掳人无非两件事,一为质些钱财,二是想套些消息,但他们未留下只言片语,直到此时我也未收到任何要挟,想必不是为财,若说套消息…小骞,你被劫之事都告诉了谁?”



    云骞忙回道:“回家时,告诉了我爹娘,剩下的就只有您、婶婶还有豆评了。”



    豆评吓了一跳,连忙摆手。



    庐炬点头:“屋内之人不会如此行动,世兄嫂更不会如此。能轻易将崇华打昏,必是习武之人。小豆子,你去叫朝奉过来,另外支五十两银子到荒栈问问,给他们三十两,剩下的你自己留着,机灵些,不够回来找我补。”



    接着又轻声徐缓地安慰妻子:“崇华,我在呢,别怕。你先洗把脸,休息下,一旦消息我立刻告知于你。”



    杜崇华心绪难安:“我心里慌,就在这儿等。”



    庐掌柜叹了口气,对云骞说道:“小骞,你去给婶婶打盆水,我帮她擦擦脸。”



    云骞这才起身,跟着豆评一起出去。到了门外,云骞询问豆评:“荒栈是干什么的?”



    豆评压低了声音告诉云骞:“卖消息的,鱼龙混杂,不是什么好地方。你以后也少提这个名字,容易惹麻烦。”



    云骞暗暗点头,嘱咐他小心些,提桶搭巾给婶婶打水。惶惶不安的早上平静了些许。然而时过日晡,正堂忽然走进来两名身着青衣,腰挎朴刀的衙役。伙计赶忙迎了过去:“两位官爷,大驾光临,有什么可以让本店效劳的?”



    其中一个衙役冷眼扫看正堂:“你们这有没有一个叫云骞的学徒,叫他出来,郡守要问他几句话。”



    此时的云骞正在台后整理质物,因着台面较高,并未被衙役看见,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想要探头查看,却被朝奉拦住,让他先从后门溜出去找掌柜来,不要露面。



    云骞不敢迟疑,低着身子跑到了书房:“庐世叔,门口来了两位官差,说郡守要找我问话。”



    庐掌柜一慌,起身吩咐云骞:“你在这呆着,别出去,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被问话的伙计跟朝奉递了个眼神,见朝奉暗示拖延,便询问道:“不知郡守太爷,想找这个孩子问什么?他一个孩子不懂事,可别冒犯了太爷,要不我叫来掌柜的招呼二位。”



    衙役把刀鞘一摆,十分不耐烦:“我们只管抓差办案,问这么多干什么,告诉我谁是云骞。”



    正在伙计犹豫之时,庐掌柜快步迎了过来:“二位官爷,不知两位因何驾临敝店?”



    领头的衙役多少见过几次,松了松语气:“庐掌柜,我二人奉郡守大人命,前来领一个叫云骞的学徒过去问几句话,劳烦掌柜帮忙带出来,我们好回去交差。”



    庐掌柜质疑道:“能让郡守大人亲自传讯,都是事关庐寿城的大事,但据我所知,我家这个小学徒老实本分,一直在铺中做事,二位是不是找错人了。”



    场面上的搪塞,衙役见过不少,并未容让:“我们兄弟当差十几年,不会找错,赶紧把人带出来,若是误了郡守大事,你担待不起。”



    庐掌柜连称不敢,本想说他不在,但他们仗势强搜,发生推搡,甚至发现云骞,反倒于他不利。只能招呼人叫云骞过来,在衙役要带走云骞时,庐掌柜阻拦道:“官爷且慢,郡守问询,我们不敢遮掩欺瞒。但我这学徒不过九岁,心智尚缺,又事关声誉,我这个当长辈的自然要看护一二,须陪同前往,二位莫要见怪。”



    毕竟算打过交道,两位衙役觉得无伤大雅,便同意了。



    一路护着忐忑不安的云骞,直到府衙正堂,庐掌柜发现并未有皂班排列,心中稍安。师爷见到衙役带人过来,询问了一句,便吩咐将云骞待到二堂,庐世叔高声问道:“大人,若只是普通询问,理应在正堂过审,向百姓公开,为何要到二堂私审。我这学徒不过九岁,若因为害怕而胡言乱语,怕只会误了大人办案。”



    师爷挥起手中的扇子:“大人办案,岂容你来置喙,把他轰出去。”



    云骞要被强行带走,庐掌柜大急,见衙役已推搡过来,高声呐喊:“大人,依照律法九岁以下稚子犯事,最严重的也就罚些钱财,大人若擅动私刑,我定会上报州府。”



    此言虽是对师爷说的,但也是让云骞安心,莫要被人施压唬吓。云骞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默默跟着师爷走到后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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