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 aug 17 06:29:28 cst 2014

    “二狗子,你还会带你女儿出来溜达,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啊!”桂英说道。林秀讥笑道:“确实是稀罕事,太阳都从西边出来了!”

    “去去去,什么西边东边的,我就不能做个好父亲?”二狗牵着小玲,驻足脚步说道。两村妇傻愣片刻,继而捧腹大笑。二狗欲哭而不得,欲笑而不能,在“内涵”的驱使下,只是浅浅哼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父女两来到村里的一家店铺。说起这家村店,店主是个瘸子,排行第二,村民都称呼他为“瘸二”。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瘸二的店里除了销售冰棒、糖果及粉面等其他生活副食品,还逐渐买来了录像机、游戏机等现代机器来招引顾客。包一场录像每人五元,店门紧闭,窗帘拉下,没钱观看的村娃们只能在门边或墙壁下窃听声音。玩游戏每元半小时,什么魂斗罗1、魂斗罗2、魂斗罗3、忍者神龟、采蘑菇啊,哪一关要注意什么敌人,要防什么陷阱,要使用什么子弹,孩子们闭眼掐指都知道。客人越来越多,周围的其它店铺就越来越冷清,直至倒闭关门。就这样,瘸二的店铺在村里处于垄断地位。第一座平顶房、第一辆轻骑摩托等“第一”的头衔似乎注定与他有缘。实在看不过去的村民在背后议论道:什么世道,做死做活的我们倒不如翘起二郎腿的瘸子活得自在。

    物换星移几度秋,随着摩托车等交通工具的普遍深入,城镇超市、商城、大型购物商场等如雨后春笋般出现,瘸二的店铺不再是当年的“老大哥”,而是在人们遗忘的视线里“偏安一隅”。当年的那些村民又能重整失衡的心灵天平。

    “瘸二,给我来瓶海王酒,来盘蚕豆。”二狗子喝道。

    “去去去,前几次的酒钱都还没结,吃霸王餐还吃成瘾了!”瘸二嗤之以鼻道。二狗子暗思忖道:“真是狗眼看人低,不亮亮自己的底牌,还真给这瘸子看扁了!”二话不说,二狗子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红钞票,狠狠地甩在柜台的玻璃上。

    瘸二和店里的顾客皆直愣愣地瞪着他。

    “这些钱够么?”二狗子趾高气扬地喝道。瘸二的态度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赶忙点头哈腰说道:“够---够。”。

    “玲玲,你喜欢吃什么,尽管点!”尚未缓过神来的小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然而随着父亲的一声吩咐,或许是嘴馋得太久了,脖子探进柜台,滑溜溜的眼睛四处打转,什么麻辣条、薯片、夹心饼干等尽收入囊中。

    “二狗子,发财了?”寡妇香兰问道。

    “咋的?对我有想法?”香兰默不吭声,买完东西匆匆离开了。

    “二狗,你这就太不仗义了,有发财的路子也不跟兄弟俺说说?”顾客说道。

    “你算哪根葱,都懒得跟你这穷鬼说话!”二狗子嘲讽道。

    春亮这几天也在忙前忙后,与老周叔一道做通了二狗子的思想工作,小玲上学的事情也有着落了。关于二狗子发了一笔小横财的消息在村里传的沸沸扬扬,他对家庭态度的转变让村民们竖起了大拇指。毕竟是一家的顶梁柱、脊梁骨,有了他的支撑,这个家,不至于再垮下去。这一点,多多少少让人感到欣慰。

    “说了二狗子家的事情你就少掺和,迟早有一天你会引火烧身的。我的话你尽不听,难道我这做母亲的会害你吗?”梅兰说道。

    “娘,要是我再不帮她们,她们这个家可能就已经垮了!再说我作为共产党员,帮助身边有困难的群众难道有错吗?”春亮说道。

    “你这孩子就是忒心善,就算你帮得了一时,你还帮得了一世?”

    “帮助人不在于时间的长短。娘,你不是信佛的吗,有一句话不是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我这样做也是在为自己积德啊!”这一番话让梅兰哑口无言,只能叹气地直摇头。

    十月,本该是秋高气爽的季节。这一天,冥冥的天空阴暗涔涔,雨,始终不肯打搅乌云间演绎的序幕。几只麻雀在稻田上面掠过,田埂上的杂草无力地耷拉着脑袋。这股沉闷的气流让人们憋得难受,不知究竟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还是阳光即将播洒的预兆。

    “海峰叔,你这是干啥哩?”二狗子携着小玲走在羊肠小石道上。

    “哦,准备辗米去!”海峰挑着一担装满稻谷的箩筐,豆粒般的汗水,让白色褂子与黝黑的肌肉紧紧地粘在了一起,一双厚重的脚板,深深嵌在破旧的拖鞋里。粗糙的脚后跟上,一道道坎儿纳藏着岁月的风沙,似乎不管怎样洗都洗不干净。

    父女俩打开木柴门,来到一座深宅大院。屠夫三站在大门口,双手抄着,神色凝重地问道:“你怎么把你的女儿也带来了?”

    “她非要跟着我!”二狗子嬉皮笑脸地说道。几个孩子在石灰坪上活蹦乱跳的,便趁机说道:“玲玲,要不你跟她们去玩吧,爸爸我到里面去一下!” 二狗子撇下小玲,与屠夫三走进屋里,与另一伙人在一个小方桌上扎起了金花。

    小玲多年与奶奶相依为伴,一直过着囚笼式的生活,和外面的世界接触得少,自然而然就塑造了她胆小内向的性格,与人相处起来显得较为羞涩。一个个孤零零地蹲在石墩上,闲着也是闲着,篱笆外的景色倒更吸引她的眼球:婀娜多姿的翠竹随风摇曳,碧如青玉的叶子,发出“沙沙”声响。飞舞于池塘上的蜻蜓,静静品茗着浮萍散发的阵阵幽香。

    从地垄里摘取一片芋叶,当作青毡垫在地上,小玲轻轻地坐过去,脱掉凉鞋,脚丫在池塘里不时地荡起水花。煞它风景的倒是碾米机那“嗡嗡”的声音。她从口袋里取出一个黄澄澄的橙子,实在让人口涎三尺。手,脏兮兮的,剥起皮来岂不是糟蹋了里面的果肉?

    就在她准备洗手的那瞬间,身子“唰”的一声滑入池塘里。可怜不会游水的她不管怎样呼喊,终是被辗米机的嘈杂声所湮没。呛了几口水后,水淹到肩膀,下巴,眼睛,直至头顶,短短几分钟,清新雅致的池塘,转眼间,就变成了面目狰狞的刽子手。

    “你有没有见到我家的小玲和她爹?”到了晌午时分,他们父女俩还没回来,冬梅甚是焦急,四处寻觅。

    “他们在疤面古家里。”打听到他们的着落,冬梅的心反而崩得更紧了。先说说疤面古是何许人也,疤面古是村里典型的坐吃山空的啃老族。自从老头子双双驾鹤西去了以后,衣食无忧的他,犹如树倒的猢狲,苦无生存本领,终日以赌博来维持生计。至于“疤面古”这绰号,源于他年少时与人打架,脸被刀砍了一条疤。而“古”是客家方言里男子的代称。冬梅的右脸皮跳个不停,一路忧心忡忡,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事情。

    冬梅试着去推大门,岿然不动。准备挪开步子离开,屋里又发出些许声响,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她在脑海中酝酿。她在院子的四周仔细寻找了一番,依然没找到父女俩的踪迹,便在石灰坪上徘徊,先等里屋的人出来再说。

    “咔叽——”门,终于打开了。二狗子蓬头垢面,满脸是汗,狼狈地走了出来。而疤面古一伙则龇牙咧嘴地冷笑,并在二狗子面前亮了用拇指与食指做出一个倒八字形。

    “二狗,玲玲呢?”冬梅迫不及待地问道。

    “我怎么知道?”二狗子吼道。冬梅傻眉楞眼地立着,不敢发出声响。

    “不好了,出事了,快来人啊!”

    他们俩闻声赶去,只见池塘上面飘荡着的正是小玲那或许再也醒不过来的身体。冬梅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没想到短短几小时,竟即将阴阳两隔,生死别离。原来池塘旁边是刘大爷的牛棚。他在赶牛回棚时,发现一处浮萍鼓鼓的,用棍子撩开,竟是嘴唇发黑的女娃子。大家齐力把小玲捞上岸,身体尚温,还有挽救的可能。

    “赶紧打120啊!”刘大爷喊道。

    冬梅瞅着二狗子,须臾,又把目光转移到周围村民的身上,撕心裂肺地哭求道:“你们谁有手机,借下我?”一个小伙子拿出手机来,并帮她拨通了120。

    “二狗哥,时间紧迫,你先给你女儿做人工呼吸啊!”小伙子说道。

    “啥是人工呼吸?”二狗子呆头呆脑地问道。

    “就是亲嘴啊,电视上不是放过啊!”一村妇火急火燎地解释道。二狗子暗思忖道:“跟自己的女儿亲嘴,那还了得,到时候还怎么在这村子里混?”

    刘大爷没想到,二狗子在这人命关天的时刻还在扭扭妮妮,真想戳了他的脊梁骨。他立即让大伙把小玲仰躺在牛背上,攥住她的双脚,双手轻压肺部里的水,并吩咐老伴把家里的绣花针取来刺她的人中穴。孩子哇的一声,水从嘴里倒吐了出来。惊喜之余,小玲又昏厥了过去,众人急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随着一阵急促的120救护车鸣笛声响起,大家绷紧的脸总算有些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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