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下级弟子

    管凤笙走进了南山书院缥缈峰顶的农舍,尚未推门就已闻到了烤鸭味道。

    于是他咳嗽两声推门而入,看到钟叔离正襟危坐一派仙风模样,但衣襟上的油斑和桌案上的骨头出卖了他,甚至连嘴唇都油光发亮。

    “再这么个吃法,山上的鸡鸭都不够了,刚开春买的小鸡仔还没长大,总不能再买一轮罢?”

    钟叔离心宽体胖,屋内却素雅幽静。

    膝前有三尺黄梨木雕花桌案,上有一双血玉狮子,左侧有笔架一张悬笔数只,笔类斗、灰、焦、墨一应有之,右侧青烟袅袅自珐琅雕佛镂空香斗中飘散出来,闻之清新神怡静心凝气。

    钟叔离摇动纸扇,背后璧上书四字:有凌云气!笔力虬劲一派出尘仙模样。

    但管凤笙见过他不顾形象啃鸡腿的模样,所以这一番惺惺作态只怕是媚眼做给瞎子看。

    管凤笙坐下自顾自倒杯清茶,一饮而尽说:“你倒是吃得下去?”

    钟叔离说:“学生日精夜勉勤习武功书院一派祥和,为何吃不下?”

    管凤笙笑说:“我尚且能感受到那股天地异兽的气息,乘黄自深山而出,你自然也能知道,何必和我打哑谜。”

    钟叔离说:“那又如何?不过多个烧锅炉弟子,妹妹洗衣哥哥做饭,岂不美哉。”

    管凤笙疑惑说:“我只是不明白为何九州乘黄会和这少年亲近。”

    钟叔离拍拍他肩膀说:“别想太多会秃顶,你若是知道雪剑斋夜摩罗和神仆东溟臣一路跟随这少年而来,怕是又要睡不着觉了。”

    管凤笙眼睛一瞪:“这二人无事不登三宝殿,一路相随是为什么?”

    钟叔离同样眼睛一瞪,大声说:“你问我我问谁去?”

    管凤笙知晓这人顽皮性子,自在书院修行时就从不走正道,有墙可翻偏不走大门,过了这么多年依然没有改变。

    “李长风已在书院,岂非有大好机会可以打探一下,这二人和前尘往事牵扯众多,无端跟踪一个没有一丝修为的娃娃,这事情必然不简单。”管凤笙笃定说。

    “事情自然不简单,但复杂的事情容易伤脑袋,所以我还是少想为妙。”

    管凤笙怒其不争:“你不仅肚子吃大了,脸皮也吃厚了。”

    钟叔离笑说:“事情原委自然需要了解,可与其我们去深究,不如让他自己暴露出来。”

    “怎么个暴露法?”

    钟叔离脸上浮现一丝了然笑容:“妹妹是天赋异禀的真智人,哥哥却经脉紊乱毫无修行资质,这种事情本就不合常理,但假若我让他修行,他身上所有的秘密都会一一解开,张天根和东溟臣在他身上动过什么手脚,一试便知。”

    管凤笙冲他肚子拍了一巴掌,直拍的赘肉乱颤:“好啊你早就算无遗策,却害我苦苦想了半宿。”

    钟叔离大声说:“谁让你榆木脑袋,想不通的事情就不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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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字堂口灶房锅炉旁。

    李长风此时已换上一身青袍,他尚未及冠因此头发只是简单用布条扎起。

    此时他蹲在锅炉前,盯着灶台里燃烧跃动的火焰和被灼烧噼啪作响的干柴朵,喃喃的说:“我想不通。”

    李勿执在切腊肉,一刀刀很认真的把腊肉切成薄薄的片儿,娘说过,腊肉要切薄才好吃。

    过了冬的腊肉被春风吹干,在柴火烧的锅炉上蒸熟之后香味四溢,李勿执一直牢牢记在心里,听到哥哥的话儿,她习惯性接话:“想不通什么?”

    李长风皱起了眉,认真的说:“我昨晚分明藏了一碗红烧猪耳在柜子底的暗格里,可今早却不见了,我想不通,这暗格只有你我知道,今早起来一看连碗都不见了,若是老鼠贪吃,它总不能连碗都啃了吧?”

    李勿执放下刀,想了想点头认真的说:“的确不对劲!”

    只是说完这一句,她又拿起了刀认真切肉,李长风注意到,勿执已经擦了好几次嘴角,口水把袖子都打湿了。

    所以李长风白了她一眼,继续添柴。

    待到做好饭菜,收拾好锅碗瓢盆,已经日暮西山,修武场的武生也该下教习吃饭了。

    李长风和李勿执收拾好衣裙出了门,他们不是武生,自然在静字堂是没有资格修行的,因此只能从武场走过时匆匆一瞥,才能看到片刻模样。

    武场有教习燕归来,燕教习是二十七芳龄的女子,据说这个名字本不是闺名,她有一指腹相公参军战死沙场,为了祭奠未婚夫后改名燕归来,取燕倦归山,鸟疲入林之意,但已过去近七年,她依然没有找到相公。

    不管是这凄美故事,或者是教习与生俱来的威严,学生都很怕燕教习,她是唯一敢顶撞院长的女教习。

    李长风自青石长廊走过,在武场门口喊了一句开饭啦!

    借着这功夫瞄了一眼,没有想象中剑光白亮长虹贯日。

    初来学院修行时他也觉得奇怪,这江湖和他想象的不一样,但后来因为多看一会儿被燕教习遥遥一指打出了武场大门才知道,真元有时候是无形之气,霞光万道火光冲天总是江湖杂说中的情景。

    学生行谢师礼,但眼光都瞥着门口脚步都已隐隐踏出一步,待到燕教习微颔首,顿时如同离弦之箭一样冲出去,脚踏清风穿梭如电,和饿疯了的豺狼一样扑向灶房。

    这也是李长风和李勿执每次都坚定的相信书院之内不凡的原因之一,这群王八犊子平时练功和软虫一样,开饭了和恶狗扑食差不多,原来还是有功底的嘛。

    “周修冶留下!”

    有一长相木讷青袍弟子被燕教习留了下来,他甚至没有移动半步,其名周修冶是静字堂下级弟子。

    书院有堂口九座学生千人,每座堂口武生分上中下三级,周修冶天资平平所以在下级弟子徘徊许久,每次武场下教习都会被燕教习留下,这似乎成了惯例。

    燕教习生的好看如无瑕白璧,她相公虽战死但她一直把发髻梳成妇人模样,也是为了祭奠先夫,一身黑色练武劲装把腰肢勾勒妖娆曲线,俏面美丽却永远冷漠,从未有人见过她笑得模样,自然所有人都觉得她很难相处。

    一个漂亮又武艺高强的寡妇,这个身份总是会让人心生疏远。

    燕教习说:“《撩云剑》第十式拨云见日你已经练了多次,为何连剑都拿不稳?”

    周修冶生性木讷,低头不语。

    燕教习语气平和:“是否我每次罚你让你吃不上饭,所以你毫无气力练功?”

    周修冶摇了摇头,低头不语。

    燕教习目光略微柔和,柔声说:“以后我教灶房给你留份饭,但对你严苛并非我愿意,若是我不对你多加督促,在这青山之中你只是在浪费时光,我不愿做这罪人你可明白?”

    周修冶行礼:“教习字字箴言,学生谨记在心。”

    “所以你可认罚?”

    周修冶木讷的脸上有了一丝神采:“学生甘愿认罚!”

    燕教习点点头,又恢复严厉模样,冷漠的说:“好,今日我罚你撩剑千次方可休息,我不在身边督促你当自重,莫要让我失望。”

    周修冶再度行礼:“谢教习。”

    待到燕教习离开了武场,李长风在武场口喃喃说:“你说这小子傻不傻?”

    李勿执神情认真:“根叔说过,这天下修行万道,但终点只有一个,天赋固然决定人的起点,但那些天下至强者无一不是有大毅力的人,这傻个子天天被燕教习留罚,但不论教习罚他什么,他都一丝不苟的完成了,由此可见,他应当是有大毅力的人。”

    李长风点头:“根叔分明说人傻,偏说的这么理直气壮,实在是学问。”

    李勿执白他一眼,心道你也是傻哥哥。

    李长风忽然一拍大腿,大声道:“糟了。”

    李勿执被吓一跳:“你吓死我了?”

    李长风说:“刚才听燕教习说给这傻小子留饭,那群王八犊子肯定连汤都不剩的。”

    李勿执白了他一眼,拍拍胸口说:“哥,你总是这么一惊一乍,大不了等他下了武场晚饭再给他下碗面条啊。”

    “恩,只能这么干了!”李长风认真的点头,心里道藏在暗格中的那碗猪头肉怎么说也不能给他吃,这傻小子可怜归可怜,但这是两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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