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吵人的打更声刚刚停息,国公府内的仆妇丫鬟们急促的碎步和各院忙活的声音又接踵而至。冬日里的天儿总是亮的晚些,夜色还未消退。



    雨沐阁内的丫鬟们一趟又一趟地进出屋内。



    福宝把刚用过的早膳收拾干净就开始忙活将一会坐马车要吃的小食装入食盒,银环则是在一旁将昨夜送来的首饰摆在梳妆台上,并用银梳为凤楠音梳发,银环虽自幼入军营但梳发却梳得极好,会好多种样式。一梳一挽,不过片刻一个精巧的样式就出来了。



    今日银环为凤楠音梳的是垂挂髻,虽是宫宴但还是只零星点缀着几颗珍珠小钗,好在那支镂空兰花步摇显眼些,不然也太过素净了些。



    收拾好,凤楠音几人出了门来到正堂与其他人会和,银环和福宝跟在后面。



    一身浅蓝色的宫装,裙角上绣着细碎的樱花瓣,外面披着一件雪白银狐大氅,衬得凤楠音惹眼极了。



    正堂,一群人聚在那里。



    凤楠音刚到还未让人通报就被三房的凤南枫瞧见,快步上前:“阿音怎得来这么早,怎不多睡些时辰?祖母说你身子弱要多休息这才不让人去吵的。”



    凤楠音轻轻福礼:“问五哥安,宫宴万是不可耽误的。”



    凤南枫忙将凤楠音扶起:“你我间哪有那些规矩,六妹妹多礼了。”瞧着凤楠音面色发白又道:“外面冷快些进屋,你回来这些日子一直养病,家里人都还未好好瞧瞧你呢。”



    凤楠音点点头,随着凤楠枫进去。



    刚入堂,凤楠枫便喊道:“祖父,祖母看孙儿将谁领来。”



    三夫人刚要开口斥责他没规矩,转眼就瞧见他身后的人儿,哎呦一声道:“这不是音丫头嘛。”



    刚要开口就听见从老夫人那里传来一道咳嗽声,话到嘴边硬是给憋了回去。



    凤楠音站好规规矩矩的向长辈们问礼:“给祖父祖母问安,父亲母亲问安,二叔父二叔母问安,三叔父三叔母问安,各位兄长问安。”



    老夫人淡淡道:“音丫头来了,人既然齐了那便走吧,莫要耽误时辰。”



    “遵。”



    一行人坐上备好的马车浩浩荡荡朝皇宫驶去。



    马车里,福宝抱怨道:“老夫人这是怎的,以前从未这般过。”



    瞧着凤楠音面不改色一脸的平静,银环用手肘碰了碰福宝示意她不要再说。



    福宝不是痴傻的,见状立马改了话头:“姑娘早膳吃得少,我备了些小食姑娘要不要吃一点垫垫肚子,宫宴规矩多,到时怕是吃不上几口东西,怕是会饿坏身子。”



    凤楠音撩开帘子看着外头:“不用了,我现在没什么胃口。”



    见凤楠音提不起精神,两人也就没再多嘴。一直到玄午门前凤楠音都不曾说过一句话,一直盯着外面看。



    官眷家属进宫通常是不可带奴婢和车马的,但通常年纪极小或年纪极大的可允许带一个丫鬟贴身伺候。还有一种特例那便是凤楠音这样的皇亲国戚便可自行抉择。



    凤家马车分为两批,男子们去前朝,女子们入后宫。



    马车刚到门前,就见太后身边的掌事嬷嬷候在那里。



    凤家老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笑脸相迎:“劳烦孙嬷嬷在此等候了,不知太后娘娘近些来凤体安康?”



    “劳老夫人挂心,娘娘一切都好,太后惦记着您特意让老奴备了步辇在此等候。”



    “谢娘娘。”凤老夫人携众人朝福安宫的方向行跪拜之礼。



    凤楠音跟在末尾,趁人不注意偷偷溜出队伍,福宝和银环一早就让她支开,现如今就她一人独自在这皇宫里游荡。



    她自幼在宫里生活,这里的一切她再熟悉不过,像皇后宫里的百合酥最好吃,平妃宫里的桂花蜜最甜,宁贵人宫里的熏香是最好闻的,要是在寒冬梅花开得最盛的还是要数西北角那座废弃的宫殿里。



    不知为何,因着那个地方偏又紧挨着冷宫和辛者库,所以无人打理又鲜少有人去哪,可偏偏放眼整个定都城内只有那里的梅花开得最盛颜色最艳。



    凤楠音轻车熟路的走着,昨夜下过的雪现还堆积在路面,走起来发出吱吱的响声。两边高耸的红墙上盖着厚厚的积雪,本就威严肃穆的道路又添了几分荒凉凄惨。



    越是靠近从冷宫和辛者库里发出的惨叫声就越是清晰。



    凤楠音专心前行,根本不在意。



    靠近了些,站在墙外就能看见一株出墙的红梅。



    “谁说自古只有红杏才出墙,这红梅如今不也出得。”凤楠音笑道。



    这里四下无人,她也不必再装,纵身一跃便翻入宫墙到了院内。



    许是风吹,墙角的积雪要比旁处高出许多。



    凤楠音瞧着总是别扭,只是风吹为何挡在前面的树干下积雪甚少?



    两处间距不过寸尺远。



    凤楠音随手在树上掰下一根树杈,用枝头戳了戳积雪最深处,发现并不能插到里面,像是有什么硬物挡住,出于好奇便扫了扫上面的雪。



    一截碧色衣角赫然出现在她面前,凤楠音不顾冰雪寒凉徒手将上面的雪扫开。



    不出她所料正是皇后宫里的宫女。



    大齐后宫有这样一道不成文的规矩,虽然每个贵人宫里的宫女都着同样衣裳但各宫衣裳颜色不同,为了区分还做了颜色深浅的处理,所以极其好辨认。



    正如碧色衣裳为皇后宫里的二等宫女。



    凤楠音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人拉出,用手帕将脸擦干净。



    凤楠音几乎是惊呼:“莲依。”



    莲依算得上是皇后宫里的老人了,原是行宫里的宫女,后来还是凤楠音幼时瞧着她好看同皇后提了一嘴,这才到皇后宫里当差。她办事麻利不拖拉很得皇后喜欢,一路晋升一直到如今的二等宫女掌管皇后宫里的所有杂物。



    可如今又怎的被人杀害仍在这无人问津的废宫里。



    若是此刻有旁人瞧见这情景怕不是都要疯掉,一个还未及笄的闺阁女子此刻正神色淡定地摆弄着一具尸体。



    凤楠音查看莲依试图找到死因,只可惜冻得时间太长了看不出是什么时候死的,但好在颈间还留有一道深深的红印,想来应该是被勒死的。



    有线索就是好的,凤楠音站直身子拍了拍手整理好衣裙,瞧着时间差不多也该回去了,把莲依的尸体拖到梅树下又寻了块草席子将其盖好后翻墙出去。



    时机到了,该去会会那群牛马蛇神了。



    凤楠音走后,宫殿的门吱呀的一声被打开,透过缝隙只能瞧见衣角墨色衣袍,上面印有祥云的暗纹。



    凤楠音归来时各世家子弟都已到齐,全都聚在皇后宫中。



    银环站在宫门前焦急地来回踱步,瞧见凤楠音的身影马上迎了上去。



    “公主去了何处,可让奴婢好等。”



    “四处逛了逛,好久没来了。”



    福宝穿过人群走了过来,贴在凤楠音的耳朵低声道:“皇后娘娘唤您过去。”



    凤楠音点点头,“知道了。银环,你去母亲身旁她若问起就说我去皇后宫里了,福宝,你去寻南宫家大小姐告诉她在老地方等我。”



    “遵。”福宝和银环齐声道。



    凤楠音来到皇后宫里时,皇后正和袁清歌在殿内吃茶谈天,见凤楠音来立马招呼她坐下。



    “楠音啊,快,就差你了。”



    “阿音问皇舅母安。”虽是欣喜但凤楠音还是先乖乖问礼。



    “安,安,行了,现无旁人就咱自家人,不在意那些虚的。”



    当今皇后是袁家嫡女和如今左丞相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因为是家里唯一的女儿所以自幼是被宠着长大的,后来先帝为当时还是四皇子的颜辰帝选妃时,袁本是不同意将女儿嫁过去的,认为皇室是个大泥潭不想让自家女儿去以身犯险,他袁就就算是落魄到下顿无米,换季无衣也不会用女儿的后半生换家族的前途,最后还是浔泽颜再三担保不会让袁家女受得半分委屈加上两人本就心悦对方,这才促成这桩婚事。



    即使在浔泽颜登基后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后宫还是只有皇后一人,若不是最后实在被逼无奈可能此生皇帝和皇后也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就算如此现在后宫也就两位妃子一位贵人,不曾变过。



    坊间更是把两人的故事编成话本子被人称道。



    皇后拉着两人的手,“你们俩一个是侄女,一个是外甥女,手心手背都是肉,在这些小辈中本宫最是喜欢你们俩,你们也最得本宫的心。”



    听到这话,凤楠音和袁清歌两人对视一眼,两人深知皇后话里的意思,而那是两人都不想听到的。



    凤楠音突然开口:“阿音也最喜欢皇舅母了,生怕您身边的宫女们伺候不好你。”说着扫了眼周围,“怎的没瞧见莲依那丫头,她怎不在您身边候着,我就知道我走了那丫头定是要怠慢了。”



    “没,她如今不在我宫中了。”



    “怎不在?莫不是她做错了事?”凤楠音问。



    “前些日子各宫来请安,淑妃瞧上她便给要走了。”



    “淑妃?那是何人?”



    袁清歌答道:“右丞相钟虎原之妹钟意眠。”



    “她是何时入的宫,我怎的都没听说过她?”



    皇后声音平平道:“你走后不过半年。”



    凤楠音心底盘算着:“那莲依现可在她宫中?”



    皇后点点头,“你要做甚?”



    “皇舅母不必紧张,我不做什么,问问罢。现离宫宴还有些时辰,您且休息着,我们先行告退。”凤楠音拉着袁清歌行礼出去。



    一路上袁清歌都是被她拽着走的,好不容易出了门才甩开手,“阿音这是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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