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  赵沉没有爽约。

    他跟她是一回事,跟林重九又是一回事,两者没有关系,既然答应过要教林重九半年,他便教半年。

    “赵大哥,今天你怎么没有骑马啊?”林重九快步跑过来,好奇地看向林子边上的马车。

    “前两天一直在县城忙,今天刚回来。”看着面前衣着干净整洁的男娃,赵沉微微一笑,一直负在身后的手伸到前面,递给他一张铁杉木小弓:“那日匆忙离去,实在失礼,送小九一样礼物算是赔罪,回头小九替我好好跟你爹娘赔不是。”

    林重九眼睛一亮,注意力全到面前的弓箭上了:“赵大哥别这么说,我爹娘没怪你,还让我多请你去我家做客呢。”

    赵沉没接话,蹲下去,教林重九如何搭弓射箭。林重九眼睛尖,发现他两个手腕上都绑了纱布,大吃一惊:“赵大哥受伤了?”

    “小事,上点药,过几日就好了。”赵沉目视前方,握着林重九小手帮他把箭射了出去,箭头从树叶中间一穿而过。

    林重九连声喝彩。

    “好好练,早晚你也能做到这样。”赵沉摸摸他脑袋,暂且收起弓箭,让他去蹲一刻钟的马步。

    林重九乖乖去蹲。

    赵沉靠着树干席地而坐,看了会儿,问他:“小九,我走之后,你家里人都怎么说我的?别看我,看前面。”

    林重九嘿嘿一笑,就那样对着河水跟他说话:“我爹夸赵大哥谦谦君子,不像有的有钱少爷那样倨傲。我娘说赵大哥看着像俊书生,不像是会功夫的。嗯……二姐很喜欢赵大哥送的樱桃,吃了好几个。”说到最后有些愤愤,大姐的那份她不吃,他想吃,都被二姐抢去了。

    “你大姐如何说的?”赵沉抬起右手,无意识地磨蹭嘴角。

    林重九闭上了嘴巴。

    虽然大姐没说,他却看得出来,大姐很不喜欢赵大哥,否则怎么一再反对他跟赵大哥学功夫?但这种话,他怎么能让赵大哥知道,没有人喜欢自己被人嫌弃啊。

    “你大姐不喜欢我?她不让你跟我学功夫?”赵沉直接问了出来。

    林重九震惊地都没法再蹲下去了,挠挠脑袋,有些忐忑地问他:“赵大哥怎么知道?”

    赵沉朝他招招手,笑道:“我还知道是你二姐让你打听我是否成亲的,是不是?”他开始以为她是故作姿态,可她抓得那么狠,眼神那么愤怒,哭得那么绝望,不可能是装的。其实在他进了书房看到她防备的眼神时,就该猜到了。

    林重九目瞪口呆。

    赵沉并不需要他回答,示意他在自己身边坐下,侧头道:“小九,我跟你投缘,以后免不得还要去你家做客,那今日你先跟我说说你家人的脾性吧,我好跟他们相处融洽。特别是你大姐,你说仔细些,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你都告诉我,我想知道她为何不喜欢我,还有她跟你孟大哥的事,你都跟我说说,免得以后我不小心得罪她。”

    没开口也就罢了,可他说了要娶她,娶不成岂不会被她嘲笑自作多情?

    只要把她娶回家,她怎么嘲笑都行,一家人再怎么笑,他都不介意。

    他理由找的冠冕堂皇,林重九当然不会反对,热情地介绍自己的家人。

    他说的笼统,赵沉耐心询问,每个人都问到,最后再问与阿桔有关的事,时间长些也不明显。

    一大一小说到近晌午,赵沉才拍拍林重九肩膀:“回家去吧,记住别跟他们说这些。”

    林重九不是很懂:“为什么不能说啊?”二姐很喜欢打听他跟赵大哥都做了什么的。

    赵沉笑笑,指着他肩上小弓给他举例:“这个礼物你喜欢吗?”

    林重九点头。

    赵沉便道:“我喜欢骑射,所以送你弓箭,正好你也喜欢,说明咱们俩性情相投。如果我不喜欢骑射,只是听说你喜欢才故意选了弓箭送你,那样便是曲意逢迎,你说哪个更让你高兴?”

    林重九想了想,有点懂了,立即保证道:“赵大哥放心,我谁也不告诉,就说一直在跟你学本事!”

    赵沉摸摸他脑袋,看着他走远,转身朝马车走去。

    马车在乡间小路上缓缓前行,赵沉闭目靠着车板,右手搭在膝盖上,轻轻扣动。

    “少爷,到家了。”

    赵沉睁开眼睛,眼眸内敛平静。

    下车后,他直接去了母亲的院子。

    那日嘴上有伤他不好回来,只打发陈平报信说县城有事,如今咬伤不明显了,不怕母亲多心。

    宁氏正准备用饭呢,听外面小丫鬟说少爷回来了,吩咐问梅去添碗筷,菜是肯定够吃的。

    问梅应声往外走,到了门口正好赵沉迎面转了过来,她挑开珠帘让到一侧,赵沉进来了她再出去。

    “娘还没用饭啊,正好赏儿子一口。”赵沉笑着在宁氏身边坐下,桌上两荤两素,全是母子都爱吃的。

    宁氏三天没瞧见儿子,认真地打量他,见他好像瘦了点,关切地问:“嘴角都上火了,忙完了吗?”

    娘俩在这边住,当然吃穿不愁,只是儿子不甘心做个吃白饭的少爷,十三岁起便开始做生意,最初只是做幕后东家,后来生意越来越大,他才偶尔露面。宁氏知道,儿子生意早做到京城去了,他在京城可能还做了旁的什么,他怕她担心不跟她说,她也就没有过问。

    十七岁的少年,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看到她还活着而扑到她怀里大哭的孩子了。

    上火……

    赵沉不由去摸嘴角,像这几日他习惯的那样,见母亲目光落在自己手腕上,忙解释道:“那天练功没注意,用力过头了,上点药,过几日就好了,不碍事,娘别担心。”

    宁氏颔首,柔和地笑:“你做事向来有分寸,娘一点都不担心。”说着抬起筷子,准备吃饭。

    赵沉有些头疼,赶紧凑过去赔罪:“娘我真错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因练功弄伤自己,你别生气行不行?”母亲只有在父亲面前才会露出那种看似温柔实则疏离的笑,在他面前这样,明显就是生气了。

    宁氏绷了脸,放下筷子准备训斥儿子不爱惜身体,问梅却在此时端着托案走了进来,一看母子模样就知道俩人闹别扭了,笑着劝道:“夫人,少爷刚刚回来,还饿着肚子呢,您有话饭后再教导少爷也不迟啊。”

    “是啊娘,我知道你想我,顶着日头回来就是想陪你一起吃饭,咱们先吃饭,有话饭后你在说我。”赵沉抢先接话,讨好地给母亲夹菜。

    宁氏伸手在他脑顶用力按了一下,赵沉不躲反迎,被宁氏拨开,笑闹过后母子俩开始用饭。

    下午两人各自歇晌,醒后赵沉过来陪母亲下棋。

    宁氏棋艺精湛,赵沉这两年也精进不少,两人谁也不嫌让,胜负五五之数。

    不过今日却是赵沉输了。

    胜负已成定局,宁氏落完最后一子,抬头,困惑地看赵沉:“心里有事?”布局都急躁。

    赵沉也抬头看她,“娘,你是不是很恨父亲?”

    宁氏微微错愕,转而笑道:“怎么这么问?”

    屋里只有母子,赵沉说话也不遮掩:“我知道娘以前喜欢过一个人,是父亲从中作梗,强迫你嫁进侯府。娘,父亲做什么你都不生气,是不是因为你从来没有喜欢过父亲,依然恨他当年的强迫?”

    宁氏好奇地反问:“以前你都不问,为何今日要问?”

    赵沉只盯着她:“娘你告诉我好了,我想知道。”

    宁氏垂眸,一手提着袖子,一手捡棋子,捡完黑子抬眼,见赵沉还执着地盯着她,她无奈地笑笑:“你父亲,我确实恨过,恨了一阵觉得没有意思,就不恨了,特别是有了你之后,没有他,哪来的你?”

    “不恨,但你也不喜欢父亲,是不是?”赵沉心情复杂地问。

    宁氏笑而不语,嗔了儿子一眼:“怎么突然跟个姑娘似的,莫非喜欢上哪家姑娘,往娘这儿取经来了?”

    赵沉神色不变,看着面前的宁氏,心思却拐到了别处。

    母亲喜欢笑,婉柔的,浅浅的,不笑的时候也娴静淡然,仿佛那些事都不曾发生在她身上。去年父亲过来,酒后失言,说母亲就像是山谷里的兰花,他强行带到家中,年年守着她,她素素淡淡,每日笑脸相迎,却从未再开过一次。

    赵沉不太懂,也不是很想探究父母之间的感情,他只知道,父亲对他有教养之恩,自己该敬重父亲的地方要敬他,母亲则是他无论如何都要护着的人,即便要顶撞父亲。至于父母到底如何,他们表面和和气气,他便不好过问。

    可他遇到了一个名叫阿桔的姑娘。

    她跟母亲一样喜欢兰花,看兰花的娴静样子也像极了母亲。她在家人面前笑得灿烂明媚,或许母亲也曾经这样笑过,迷了父亲的眼?如果母亲是父亲的兰花,阿桔就是属于他的那株,他还没有父亲那么情深,却已经决定摘她回家,但他不想像父亲一样,因为摘的时候伤了花根,守不到花开。

    她不想嫁,他会让她喜欢上他,心甘情愿地嫁过来。

    不择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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