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襄所在地方是一处隐蔽在山谷里的庄院,外观看起来很普通,从山外很难发现,却有几条道路通往山外,进退自如。院内一间温暖如春的书房里,那个中年人袁仲谋此刻正毕恭毕敬地站在一个年轻人面前。



    年轻人衣着并不豪华,只随便披了件红色锦袍,坐在铺了貂皮褥子的椅子上,叹了口气道:“我应该想到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袁仲谋愧疚地说:“是属下办事不力,误了主人的大事。”



    年轻人摇摇头,说道:“我们得到消息晚了些,而且这件事就像大海捞针,办到这个程度已经不易了。潘先生,请坐吧。”原来袁仲谋的真名叫潘耒。



    潘耒小心翼翼坐下后,年轻人似乎自言自语道:“现在怎么办呢?”



    潘耒道:“事已至此,冒襄是不能带走了,也不能随便放了,不然就结果了他。”



    年轻人沉吟着,过了好一会才摇摇头道:“我不愿随便杀人,况且冒襄有材啊,年纪轻轻,还是个解元,他卷进这件事与他无关。”



    潘耒道:“匹夫无罪,怀壁其罪。既然卷到这事里,终不能善了。”



    年轻人站起身,缓缓踱步,潘耒也赶紧起身侍立。年轻人道:“就快过年了,我去见见冒襄。”



    冒襄第一次被带出小屋,他又被蒙上眼,引到一间屋内站定。对面响起了一个声音:“你就是冒襄?”



    冒襄道:“你们把我抓到这里,难道还不知道我是谁?”



    旁边一个声音怒道:“放肆!”估计是对面之人摆手制止,旁边人没有再说话。



    对面人又道:“年纪轻轻就是解元公,确实不易。”



    冒襄昂起头道:“假以时日,状元亦非难事。”



    对面人似乎笑了:“好大口气。”接着又道:“我自幼也喜欢读书,喜欢和读书人在一起谈诗论文,今天能否请教一二?”



    冒襄伸出两手抖了抖,道:“这不是谈诗论文的礼数。”



    对面人道:“是我慢待了,扶冒先生坐。”旁边有人扶着冒襄走到一张椅子边坐下。



    对面人道:“实在不方便与冒先生见面,请见谅。”



    冒襄哂道:“这倒也无妨。”说完舒舒服服伸出两腿。



    对面人似乎有些笑意:“我蒙先生双眼,先生便箕坐对我。”



    冒襄道:“礼尚往来吗。”



    对面人道:“我有副对子,当年我老师考我,我虽对了,却总觉不甚妥当,今天请教。”



    冒襄道:“请说。”



    对面人慢声道:“花坞春晴,鸟韵奏成无孔笛。”



    冒襄略一思忖,道:“这并不难。树庭日暮,蝉声弹出不弦琴。”



    对面人不禁赞道:“好!不弦琴对无孔笛,天衣无缝。”



    对面人又道:“请听这一个,柳线莺梭,织就江南三月景。”



    冒襄随口道:“云笺雁字,传来塞北九秋书。”



    对面人道:“经纬区宇,弥伦彝宪。”



    冒襄想了想,对道:“抑扬人杰,雕绘士林。”



    对面人道:“好!我再请先生猜个字谜如何?”



    冒襄道:“请。”



    对面人道:“这是一句诗,柴门闻犬吠。”



    冒襄沉吟片刻,道:“是个润字。犬吠曰汪,门和汪加一起是个润字。”



    对面人赞道:“先生厉害,再猜这一个,这是四句话:日月一起来,不把明字猜。冒字更不是,闷煞老秀才。”



    冒襄笑道:“这有何难,是个胆字。”



    对面人哈哈大笑道:“先生果真是个通才,胆色也不差。”



    冒襄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对面人道:“先生这是把我们比作鬼魅了?”



    冒襄道:“不行鬼蜮之事,何惧鬼魅之说。”



    对面人似乎站起身,开始踱步,过了一会说道:“最后请教先生一事。”



    冒襄道:“请讲。”



    对面人道:“如今已是深冬,梅花傲雪而立。想请先生以雪和梅花二字作一首诗,如何?”



    冒襄道:“我双眼被蒙,如何着笔?”



    对面人道:“请先生吟作,我为先生执笔。”



    冒襄扶着椅子把手站了起来,旁边有人想扶,冒襄推开那人的手,自己慢慢地开始踱步。



    来回踱步片刻,冒襄道:“你写吧。”



    对面人似乎已执笔在手道:“先生请说。”



    冒襄缓缓吟道:



    “梅雪争春未肯降,



    骚人阁笔费评章。



    梅须逊雪三分白,



    雪却输梅一段香。”



    对面人写完搁笔,由衷赞道:“冒先生真是大才!”



    冒襄道:“不敢,我能请教一二吗?”



    对面人道:“冒先生请说。”



    冒襄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抓我到这?”



    对面人道:“我们是五斗米教的,冒先生是我们五斗米教的天师,所以我们才费尽心思把先生请来。”



    冒襄道:“我与五斗米教从无任何瓜葛,天师之说匪夷所思。如今你们既然敢从巡检司手中劫人,便是与朝廷为敌,况且我是有功名的人,也不可能与五斗米教同流合污。”



    对面人道:“个中曲折一言难尽,冒先生身负大任,日后自会明白。来人。”他接着对旁边人说:“先请冒先生回去,好好伺候。”



    待冒襄走后,魏耒走近那个年轻人,恭敬地问道:“不知少主人决定如何处置冒襄?”



    年轻人来回踱步,思忖着问道:“能不能把冒襄收归我用?”



    魏耒道:“万万不可,我知道少主人惜才,冒襄也的确有才,但此事太大,不能出一点纰漏,现在冒襄什么都不知道,一旦他知道我们的真实身份,就是天大的祸患。”



    年轻人道:“如果我能给他机会,让他大展其才,他就会成为我们自己人。”



    魏耒道:“冒襄此人自负才华,从科举正途也能得偿所愿,而且他身世复杂,很难保证他对主人真正的忠心。”



    年轻人叹息一声:“确实如此。可惜了这个俊杰,不能让他跟随我的左右。”他站定脚步,下了决心道:“但我不能杀他,这样的人物杀了,必伤阴骘。”



    魏耒道:“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以真乱假。”



    年轻人好奇地问:“怎么说?”



    魏耒道:“我们把他送给五斗米教。”



    年轻人哈哈笑道:“这的确是个好办法,本来我们准备把冒襄带回去拘押起来,等到事情成功了,再让他安安稳稳做个富家翁。如今他成了烫手的山芋,把他送给五斗米教,他就是真正的五斗米教天师,也省得我们还要找个假冒襄送过去。”



    魏耒道:“这样我们也能与这件事一刀两断,就算巡检司最后查出了所谓天师案,也拿不住我们任何把柄。”



    年轻人道:“就这样吧,赶在五斗米教起事前,把冒襄送过去,你负责切断与五斗米教的联系。”



    魏耒道:“那五万两银子要不要给五斗米教?”



    年轻人想了想,道:“给,就算帮冒襄付的一笔买命钱,让五斗米教不会难为他。”



    魏耒道:“我立刻安排。”说完匆匆出去。



    年轻人缓缓走到窗前,望着窗外几株怒放的梅花,叹息道:“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啊。”



    等到冒襄辗转由长沙郡北进入万安山区的时候,已经过完了年,就是靖安17年。张方平得知天师已经送到,立即组织五斗米教的教众在襄南开始起事,他们四处宣扬:“天师降世,岁在乙丑,五斗米盛,天下太平。”在内应的帮助下,迅速占领了吉春县城,杀了县令,打开粮仓赈济饥民,把地主、富户的财物洗劫一空,对平民百姓却秋毫无犯,于是流民和贫民纷纷加入,五斗米教声势大振。连续又攻破两座县城后,张方平集中5万多人包围了吉安府,一时间整个襄樊震动。



    好在襄樊郡守呼延义早有准备,派遣一名都司率3000襄樊禁军火速赶到吉安,与襄南另外两府合兵一处,内外夹击大败五斗米教。随后任命吉安知府统一指挥禁军和三府厢兵,很快收复了失落的三座县城,五斗米教退入万安山中。



    吉安知府指挥官军大举进攻万安山,2万多人长驱直入,五斗米教稍做抵抗便纷纷溃散,逃入更深的山区。这时,那名都司向吉安知府建议暂缓进攻,因为万安山区太大,地势险要,敌情不明,全军深入极为危险。吉安知府却道:“五斗米教是一群乌合之众,接连失败以后毫无斗志,现在趁胜追击,不给他们喘息之机,必能一举荡平。”于是全军分成三路,深入万安山。



    不料这正是张方平的诱敌深入之计,五斗米教在万安山中经营多年,地势熟悉,行动迅速。在官军分兵之际,五斗米教集中优势兵力各个击破,首先在一处山谷包围了最精锐的禁军,利用地形的优势,全歼了3000禁军,那名都司战死。随后五斗米教又分别打败另两路厢兵,官军溃不成兵,四处逃散,死伤无数。五斗米教缴获大批军械,战斗力大增,乘胜追击,杀出万安山,又包围了吉安府。吉安知府畏罪自杀,好在吉安府丞颇有胆识,组织起败兵,又发动全府城的青壮上城守城。五斗米教没有大型的攻城器械,攻了几次损失很大,便暂停攻城,局势稍稍稳定。



    呼延义得知败报,一面向朝廷求救,一面组织起全郡的厢兵,配合襄樊禁军10000人,共50000多兵力,由他亲自指挥,全力平乱。呼延义任命薛定率3000禁军为先锋,杀向吉安府,这3000禁军是薛定平时指挥和亲自训练的,是襄樊禁军中的精锐。薛定领命后,立即率军长途奔袭,他没有直接去救吉安,而是杀向吉春县,准备截断五斗米教回万安山的退路。



    张方平得知消息大惊失色,马上解了对吉安的包围,回师吉春,在吉春以北的樟树坪,拦住了薛定的人马。尽管五斗米教有五万之众,但薛定仔细观察后,立即率军发起进攻,直击张方平的中军。尽管张方平的中军是五斗米教最有战斗力的部队,但在薛定亲自带领的300重骑兵的一击之下,瞬间崩溃,张方平带头逃跑。其余五斗米教的人马看到教主的旗帜先是后退,随后便看不见了,顿时大乱,互相挤压、践踏,终于全部溃散,张方平又一次退回万安山中。。



    呼延义率领大军开始进攻万安山,这次他稳扎稳打,步步为营,但在几处险要的山口,大军无法展开,多次攻击无果,死伤很多,官军只能停止进攻。呼延义调整部署,改为围困战术,通过朝廷命令长沙、九江两郡分别在南面和东面包围万安山,禁止粮食、布匹等物资进入万安山,试图逼迫五斗米教因为缺乏生活物资而出山决战。但五斗米教在万安山准备多年,储存了大批的粮食,山中也有物产,三年五载的倒也不缺,于是战事陷入僵持。



    在平定五斗米教的战事陷入僵持的时间里,大随朝堂又出现了巨大的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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