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国。



    四风城。



    皇宫后宫,晗月殿。



    这是越国晗月公主的寝宫。



    七月半。



    月圆,星灿。



    皎洁的月光洒落大地,自然也洒落在了晗月殿的后花园里。



    荷塘平静无波,倒影着那轮圆月,就像真落在了水里一样。



    一盏灯挂在荷塘边的凉亭里,一个人站在凉亭外的荷塘边。



    她看着那水中的月,脸上的凄楚比这清冷的月光还要凉。



    她忽的抬起了头来,又望向了天上的月。



    她小嘴儿一张,徐徐诵读道:



    “忆对中秋丹桂丛,



    花在杯中,月在杯中。



    今宵楼上一尊同,



    云湿纱窗,雨湿纱窗。



    浑欲乘风问化工,



    路也难通,信也难通。



    满堂唯有烛花红,



    杯且从容,歌且从容!”



    “……七月半,八月十五……转眼,就快一年过去。”



    “本期待你的新的诗篇,却不料,你已不在人间……”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终究是天嫉英才,世间,再无诗仙!”



    她的眼里满是泪水。



    泪水没有滴落,而是被她给咽了下去。



    那便是苦涩的味道。



    她就是晗月公主赵晗月。



    去岁中秋她随恩师韦玄墨韦老夫子去过一趟宁国的京都玉京城,曾用了一个名字叫羊朵朵。



    她见证了那个诗仙的崛起。



    她种下了一颗痴情的种子。



    她原本期待着某一天李辰安能够来四风城相见,却不料等来的是不念和尚送来的那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他竟然死了!



    死在了蜀州的西山之巅!



    那颗种子尚未萌芽,却再也无法萌芽。



    她的手里握着一支笔。



    这是去岁中秋时候,李辰安一气呵成十六首诗词所用的那支笔。



    笔杆上似乎还有他的余温,眼前还有他清晰的模样。



    少女张开了嘴儿,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淤浊的气。



    杯且从容,歌且从容,自己如何能够从容?



    但而今越国之形势,却令自己必须从容!



    少女闭上了眼。



    脸上的悲戚渐渐消失。



    她变得坚定了起来。



    她撩起衣袖擦了擦眼,转身,握着这支笔向那方凉亭走去。



    步履初时虚浮。



    渐渐稳定。



    凉亭中坐着两个人。



    一个是白发白须的老者,他便是韦玄墨。



    一个是手握禅杖的年轻和尚,他就是不念和尚。



    赵晗月在韦玄墨和不念和尚担忧的视线中走入了凉亭,坐在了二人的面前。



    她拎起了桌上的酒壶斟了一杯酒。



    她并没有喝,而是端着这杯酒,向天上的那明月一拜,将这杯酒洒在了地上。



    “本来,想要请你帮我一下的,没料到你连自己也没有照顾好。”



    “我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那个叫羊朵朵的姑娘……也不知道我给你的那枚玉佩是否还在你的身上。”



    “你在人间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就这么洒脱的走了,许是上天对你的召唤……”



    “你是诗仙,你的那些诗词,本该在天宫出现,而不是在人间。”



    “你既然帮不了我,那我就只能自己决定去做些什么。”



    赵晗月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的眼神愈发的坚定,似乎已对某件天大的事拿定了主意,以至于韦玄墨看向她的时候不仅仅是震惊,还极为担忧。



    赵晗月嘴角忽的一翘,她又斟了三杯酒,递了两杯过去。



    她抬眼看向了韦玄墨:



    “先生,四皇兄与太子哥哥这皇位之争……争就争吧,本也正常,但现在看来这争斗却逾越了规矩!”



    “父皇抱恙,九灯大和尚与吴洗尘一战重伤。”



    “东林禅院的寂觉大和尚乘虚而入,消灭了西林禅院……这不是父皇所喜!”



    “东西禅院合二为一变得更加强大,这对皇权极为不利,现在已体现了出来。”



    “寂灭大和尚来了一趟四风城,显然并没能劝服寂觉大和尚。”



    “二人打了一架,寂灭大和尚恐怕是在宁国呆得太久,他输了。”



    “寂觉大和尚正式成为了禅宗的宗主,他站在了四皇兄的背后……父皇的病越来越重,寂觉大和尚已肆无忌惮。”



    “太子哥哥当然也不会善罢甘休。”



    “咱们越国,恐怕难免一场内战!”



    “那些皇叔皇兄们,那些文武大臣们,一个个却都在观望,无非就是为了等着太子哥哥和四皇兄分出个胜负来,无非是为了获取最大的利益罢了。”



    “可他们极少有人去仔细想想,这争斗背后的实质是皇权与佛宗的较量!”



    “越国敬佛。”



    “自从大离帝国分崩离析、越国建立之后,佛教就是越国的国教。”



    “但这千年以来,虽然历代皇帝都需要接受国教的洗礼加冕,可国教却极少干涉过皇权继承之事!”



    “三百年前发生过一次,也正是那一次,禅宗才一分为二,变成了相互制衡的东西两大禅院。”



    “现在,又统一了起来,又开始作妖了!”



    赵晗月忽的站了起来。



    此刻的她,哪里还有刚才那凄楚柔弱的模样。



    她的身材依旧娇小。



    但她那娇小的身子骨里,却有着一股强大的气势。



    她背负双手走到了围栏边看向了月色下的荷塘。



    “这种事,不能再次发生!”



    “本宫要去见见父皇!”



    她转身,看向了一脸震惊的韦玄墨和不念和尚。



    “现在就去!”



    她转身而行,手里依旧握着那支笔!



    不念和尚一声叹息,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韦玄墨一捋长须,看着晗月公主的背影,他也站了起来,忽的一笑。



    “小和尚,法不传六耳。”



    “啊,贫僧知道。”



    “那你接下来何去何从?”



    “回老夫子,贫僧……去宁国!”



    韦玄墨沉吟三息:“李辰安已死,九灯和尚与吴洗尘之约已止,你去宁国为何?”



    不念和尚也站了起来。



    “其一,避世。”



    “其二,去玉佛寺看看师叔普空法师。”



    “其三……参悟大威天龙……许能助晗月公主一臂之力!”



    韦玄墨挥了挥衣袖,“善!”



    “你且去吧!”



    “贫僧告退!”



    不念和尚一飞而起,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韦玄墨忽的一叹,举头望月,面色再次凝重。



    “可惜,你不是男儿身啊!”



    一个声音传来:“谁说女儿不如男?”



    韦玄墨一惊,扭头看去,一人踏着月色缓缓走来。



    “宁景玉?”



    “正是老夫!”



    “你不在你的三尺居里左右互搏,来这晗月殿为何?”



    宁景玉微微一笑:



    “就是想告诉晗月公主一声,李辰安死……有人很生气,愿助晗月公主一臂之力!”



    韦玄墨眉间一蹙:“谁很生气?”



    “当然是李辰安的亲生父母了!”



    韦玄墨的老眼徐徐眯了起来,“他真不是皇长子?他的亲生父母是谁?”



    “他真不是皇长子!”



    “他的亲生父母是……悦来客栈的老板和老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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