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一条鬼祟的身影从县衙的西厢移出,微弱的月光下,依稀可看出窈窕的身段与宛如凝脂的皓白小手。



    蒙在脸上的黑巾,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她左右窥视着,确认四周无人后,蹑手蹑脚地离开院子。



    “沈崇明,不是我不跟你回京城,而是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你放心,有机会我一定会去京城帮你跟你家娘子解释。”周予安捏了捏耳朵:“算了,还是甭去京城解释了,这种事情越解释越糟糕。”



    说罢,立刻扭头跃上围墙,从县衙的后门溜了出去。



    而原本黑暗寂静的后院里突然亮起一盏灯。



    执剑提着灯笼看向围墙,墙头上的脚印清晰可见。



    “主上,您不拦着吗?”



    他想拦,可他拦得住她的人,拦不住她的心,与其强硬地把她留在身边,倒不如暗中跟着,看看她离开富阳县后要去做什么。



    她的身份,来历,以及她接近自己,潜入何家的目的始终都是盘踞在他心中的疑惑。



    三个月后,沈崇明他们跟着周予安来到了遂州。



    “果如主上说得那般,周姑娘的目的地也是遂州。”城墙上,执剑低头看着排在队伍里的周予安:“要不要属下去打个招呼,按照现在的这个速度,等周姑娘入城已是晌午了。”



    “她怎会如此招人注目?”沈崇明盯着排在队伍里的周予安,心情有些不悦。



    明明穿得很一般,明明做了如男儿一般的中性打扮,明明连头发都是乱的,她甚至毫无形象地半眯着眼睛打瞌睡,那些人的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往她身上看。



    执剑没有听出沈崇明话语中的情绪,他仔细地看着周予安,认真地给出评价。



    “周姑娘冰肌玉骨,天生丽质,单是那么站着就足以倾国倾城了。”



    “她长得好看?”沈崇明蹙眉:“似乎也没那么好看吧?京城中多的是比她漂亮的大家闺秀。”



    “若单论容貌,周姑娘的确不是最出挑的,起码比不过宫里的那位娘娘。”执剑道:“可那位娘娘美得像空壳子,就跟画在墙上的壁画一样,既沉闷又单调,不管从那个角度看都是一样的。周姑娘不同,她是活的,既灵动又有趣。这三个月,每一天都是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意料之中,是她会在沿途治病救人,意料之外,是她会在救人的时候吓唬那些病人,尤其是那些让她觉得讨厌却又不得不去救的病人。



    为什么要勉强自己?因为那些让她讨厌的,不得不去救的病人往往都是有钱人。



    没人跟钱过不去,尤其是一个刚出富阳县就被小贼偷了银子没钱赶路的女人。



    周予安不知道她那银子是被执剑偷的,沈崇明也不会告诉她,执剑偷银子是他安排的。



    城楼下,有人安耐不住开始上前搭讪。



    “姑娘,你也是进城的?”那人故意贴近她,谄笑的脸不怀好意:“姑娘是探亲还是寻人?”



    周予安正犯困呢,睁开眼,看见一张疙里疙瘩的脸,立马向一旁挪去。



    “姑娘莫怕,我没有坏心。”那人伸手就要往她的小手上抓去:“我是怕姑娘一个人进城不安全。”



    爪子还没碰到周予安的衣角就被突然出现的沈崇明给挡住了,他将周予安推到身后,用宽阔的肩膀挡去那道放肆的目光,用极冷的语气道:“她不是一个人!”



    豆腐没吃着就算了,还被一个长相普通,衣着寒酸的男人挡住,那人顿时有了脾气,口气不善地问:“你是她什么人?总不会是她的相公吧?”



    “是又如何?”



    “不如何,就觉得这小娘子跟着你亏了。”那人不怀好意道:“你看看你这一副穷酸样,养得起这如花似玉一般的娘子吗?”



    “我家夫君养不养得起我与你何干,只要我养得起我家夫君就好。”周予安自沈崇明的背后探出半张小脸儿来:“你若妒忌,也找个像我这般如花似玉的娘子养着你便好?哎呀,瞧你这为难的样子,是找不着吗?”



    “堂堂男子竟要女子来养成何体统?!”那人甩袖,口气越发不善。



    “何为体统?难不成像这位爷一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调戏别人家的娘子?”周予安一脸委屈地说着:“我养我家夫君我没意见,我家夫君让我养他也没觉得不妥,反倒是您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气势汹汹的。我们是吃了您的米粮还是花了您的银子,你这般计较,不觉得自个儿事儿多吗?”



    “身为男子,你竟然允许你的娘子在大庭广众之下这般说你?”那人指着沈崇明:“你真是丢了全天下男人的脸?”



    “他们的脸丢了与我何干?”沈崇明的脸色沉下来,“全天下有几个男子能像我这般被娘子心甘情愿的养着,且我娘子生得如花似貌,倾国倾城。更气人的是,她还养得起我,不像这位爷,想要找个人养都没人乐意。”



    那人气得跺脚,只嚷嚷着:“你这是赘婿,是全天下男子都不耻的事情。”



    周予安抿了抿嘴,用不大,但足以让身边人听清楚的声音道:“你怎么知道全天下人的想法,难不成是他们挨个儿告诉你的?哦,我明白了,你如此痛恨赘婿这两个字,是因为你想要做赘婿没做成。可惜了,下次努力,没准儿能碰上个眼瞎的呢?呸呸,眼瞎的姑娘也瞧不上你,毕竟人家只是眼盲心不盲。”



    那人气得心梗都要犯了,偏偏周予安还补了一句:“可怜吶,我家夫君没有做赘婿的命,我是被他三媒六聘娶回去的。”



    “既是他娶你的,为何不是他养你,而是你养他?”那人不甘心地说道:“还不是因为他没用。”



    “此话差异,我倒觉得这位兄台非常人可比。”随着一个声音的介入,霎时扭转了眼前的情况:“丈夫养妻子可比妻子养丈夫容易,只有完全相信自己的妻子,并且有能力掌控全局的男人才敢把自己以及整个家庭的存亡交到妻子手上。当然,懒汉也有,可你们瞧瞧这位兄台和他的娘子,像是那样的吗?”



    不像,起码他们在周予安的脸上没有看到半点儿操劳的样子,她那夫君虽说长得一般,气势却与旁人不同,这样的人,是不需要女人来养的。



    说白了,这不是妻子养丈夫,而是丈夫惯着妻子秀恩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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