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秀莲的姐姐被卖去做了丫鬟,辗转几家后到了何府成了何老太太的贴身侍婢,于秀莲则被卖给了一个小商户做童养媳。



    在前二十年里,于秀莲过得比较好,虽是童养媳,公公婆婆却视她如己出。反观她的姐姐受尽委屈与刁难,直到何府闹鬼的事情传开,何老太太一心向佛后,她的日子才好过起来。



    随着于秀莲的公婆去世,她的日子越过越难。丈夫不争气,不是吃喝就是赌,儿子也不争气,整天在外面惹事生非,家里的钱越用越少,很快便负债累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简难,吃不得苦的于秀莲开始问自己的姐姐要钱。



    于嬷嬷未曾婚配,在于秀莲看来,姐姐攒的钱就应该是她的。



    于嬷嬷虽不喜自己的妹妹,可她却是自己在世上唯一的亲人。



    半个月前,于秀莲来富阳县借钱,于嬷嬷将她安置在了悦来客栈。她告诉于秀莲何老太太身体不适,倘若老太太去了,她便回崇州与妹妹一起养老。



    于秀莲自然应下,在她看来,回去的不止是姐姐,还有姐姐从何家带回去的钱。



    之后,姐妹两个每隔几日便会见上一面。见面不是为了叙旧,而是为了将于嬷嬷偷拿出来的东西变卖。



    一周前,于嬷嬷偷拿东西的事情被患病的何老太太发现,她跪求何老太太原谅,说她偷东西卖钱是为了妹妹。何老太太心软,念在她多年忠心服侍的份上原谅了她。她将此事告诉于秀莲,于秀莲却劝说她为自己打算,且撺掇她偷拿何老太太的钥匙。



    为人奴婢,即便再忠心,也不过是个奴婢而已。她自何老太太入门便服侍她,青丝变白发,姑娘变嬷嬷,只不过拿了些东西,就被训斥责打,她那心里岂能没有怨恨?



    于是,一个从未有过的大胆的计划产生了。



    偷取钥匙,囚禁何老太太,以何老太太的身份设法弄到另外两把钥匙,打开密室,拿走值钱的东西,与妹妹一家隐居。为防被人发现,于嬷嬷特意让于秀莲进府顶替了她的身份。



    看似天衣无缝的计划,却在进行第一步时出了纰漏,偷拿钥匙的于嬷嬷被何老太太当场捉住,两人发生争执,于嬷嬷失手将何老太太推到了箱子上。



    何老太太原就有些旧疾,盛怒之下,急火攻心,猝发脑梗,瘫在床上。



    于嬷嬷为她请了大夫,于秀莲却是一不做二不休,趁着于嬷嬷去送大夫的功夫把何老太太给扎死了。



    那夜里,雷声阵阵,大雨滂沱,没有人留意到在何老太太房中发生的事情。



    砍掉头颅,剥去衣服都是为了掩盖何老太太的真实身份。



    她们借着礼佛将何老太太的头颅埋在了佛堂里,因佛堂过于狭小,不便动土,只得将尸身藏在箱子里,用大量的香囊遮掩尸臭。



    若不是周予安潜入何老太太的房中,若不是周予安误打误撞发现了那个箱子,若不是她闲着没事儿去问春红打探有关何老太太与于嬷嬷的各种细节,她也不能顺藤摸瓜,发现那个何老太太及于嬷嬷都是假的。



    县衙外,阳光落在周予安的身上,似给她渡了一层浅浅的光。



    “于嬷嬷被我锁在佛堂里,何老太太身上的那把钥匙也被我找到了,何弘益那把小大人打算什么时候拿?”



    “不叫我夫君了?”沈崇明上前。



    “小大人——”周予安后退一步:“你我成亲原就是我一厢情愿,既无父母之命又无媒妁之言,算不得真正的良缘。再者,虽我情非得已,事出有因,可我总归是将小大人给卖了。如今,小大人既已寻到更好的去处,过往那些事情小大人就莫要再提了。我周予安发誓,我绝不会告诉旁人你与我成过亲。”



    “如此甚好。”沈崇明眼神沉郁,右手背后捏紧拳头:“明日巳时,我在何家密室前等你。”



    待执剑从府衙里出来,只看见了个快速逃走的背影。



    “那不是何府的春红姑娘吗?她来府衙做什么?是何家知晓了咱们捉于嬷嬷的事情让她来问的?”



    “不是何春红?”



    “不是春红姑娘,那是谁?”执剑踮了踮脚:“不知是不是错觉,属下竟觉得那背影越看越像是周姑娘。”



    “你看错了。”沈崇明步下台阶:“于嬷嬷被关在佛堂里,何老夫人的头颅也在佛堂里,你带几个衙役过去,顺便探一下密室的情况。明日巳时,我们去拿东西。”



    执剑走后,沈崇明一个人去了青庐。



    青庐被焚,只留一地狼藉。



    他站在门前,看着那块儿被烧黑的台阶陷入回忆……



    重伤醒来,挣扎起身,扶着竹墙摇摇晃晃来到这里。台阶上坐着个身着粉白衣衫的姑娘,哼着小曲儿摘草药。他未曾开口,她却蹙着眉头转身,四目相对的那一刻,脸颊气呼呼地鼓了起来。



    “才醒就往外面跑,你不要命了吗?你可知道我为了救你,浪费了多少草药。”



    “是姑娘救了我?”



    “废话,难不成还是天上的神仙救了你。”她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而后自言自语道:“算了,跟你一个病人计较什么。看什么看,还不赶紧回去躺着,别指望我扶你,每次扶你都要累得腰酸背痛。还有,别指望我背你,根本背不动。”



    “你背过我?”



    “不然呢?你以为你是怎么从常明山上下来的?”周予安揉着肩膀:“我背了,可你死沉死沉的,根本背不动。我扶了,你总往我身上靠,好几次都把我带到死人堆里,你身上臭,把我弄得也臭。实在没办法,我就把你拖下山来了。”



    沈崇明没有办法想象那个画面,他只知道是眼前这个看似脾气不大好,娇里娇气的小姑娘救了他。



    养伤的日子漫长,初时,他只觉得她聒噪,换药嘟囔,喝药嘟囔,就连他不按时吃饭,不按时睡觉他也嘟囔,后来觉得她烦,不让她换药她哭,不让她帮忙给自己擦洗她也哭。她哭得时候是没有声音的,就那么眼圈儿红红的看着你,眼泪一颗一颗的往下掉,掉的你心慌,好像你在故意欺负她似的。



    眼泪来得快,笑也来得快,慢慢地,他竟习惯了与她朝夕相处,习惯了她动辄就哭,动辄就笑的样子。



    成亲不是他提的,但他没有反对,反而娶得心甘情愿,可这个女人竟在新婚之夜将他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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