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楼,执剑带着一身寒气走进二楼厢房。



    “主上,派去探查消息的人回来了!”



    “如何?”沈崇明问,将手中的书卷翻到了下一页。



    “追查到城外便失去了她的消息。”察觉到沈崇明盯过来的目光后,执剑抬头,用极快的语速道:“主上放心,属下已责令沿途的各个馆驿严查细寻,只要发现周姑娘的踪迹,速来禀报。”



    “谁问她了?”沈崇明合上书卷,言语中带着一丝愠怒:“我问的是遂州的事。”



    “不是问周姑娘吗?”执剑小声嘟囔着,见主子不悦,忙道:“遂州疫症确有古怪之处,它与发生在六十五年前的那场一模一样。”



    六十五年前,京城突发疫症,凡染病者,不出三日,全家必死。据太医院的医案记载,染此症者,身上会有一个大肉球状的隆起,咳则吐血,血黑如墨,甚为诡异。



    沈崇明眸色深深沉思了片刻道:“当年的那场疫症是由吏部尚书朱泰和与太医院的王喜所为。王喜乃是敌国奸细,案发后出逃被守城卫士捉拿,判了车裂之刑。吏部尚书朱泰和于天牢内留书自杀,其留下的便是那张毒药秘方,周家也是依据那张秘方配出的解药,而后秘方被收于内廷。后内廷失火,里面所存之物全部焚毁。”



    “听闻内廷的那场大火并非意外走水。”执剑忍不住开口。



    “确非意外。”沈崇明捏了下书:“先皇怀疑是逆贼所为,责令内廷司严查,株连者达数千人。”



    “此事,属下曾听周太医提及过。这富阳县便是朱泰和的家乡,而城外的那座义庄便是朱泰和的祖籍。”



    “朱泰和的祖籍是富阳县?”沈崇明挑眉:“为何偏偏是富阳县呢?”



    “主上的意思是——”



    “何家迁来富阳,周予安也将我带至富阳,这一切只是巧合吗?”沈崇明捻着手指:“周予安?女大夫!她与周家有没有关系?与遂州的那场疫症有没有关系?”



    “应该……没有关系吧?”执剑看着主子微蹙的眉头:“朱家老宅已于六十多年前被焚,余下的那几间改做了义庄。何家祖上是经商的,六十五年前还只是个小商贩,与朱家似乎没有牵扯。周老太医只有一个女儿,嫁给了当时还不是宁国侯的江凛,婚后也只生了一个女儿。江夫人病故,江小姐夭折,这周老太医已经没有后人了。”



    “周庭深呢?”沈崇明问道:“他不是周老太医的后人吗?”



    “主上有所不知,这周太医原不是姓周的。”执剑解释着:“他父亲本姓张,是周老太医收的最后一个徒弟,也是唯一的一个关门弟子。周老太医仙去后,他的这个小徒弟改姓为周,以儿子的身份为其发丧。”



    “原姓也好,改姓也罢,明面儿上他都是周家的人。”沈崇明起身看向窗外:“查一查他与周予安的关系!”



    执剑应下,却听沈崇明问道:“负责监控何家的暗卫还在吗?”



    “在!何家新近出了一件事,属下还未来得及禀告主上。”



    “何事?”



    “何家独子何炳天的一个妾室死了!此人姓田,乃是城外五里田家庄人氏,据说是被何炳天强抢进府的。”



    “自杀?”



    “不是!”执剑摇头:“此人死得十分蹊跷,乃是在身怀六甲的情况被噎死的。”



    “噎死?”沈崇明唇边浮起一抹淡得令人难以察觉的清冷笑意。



    好端端的人怎么会被噎死,况且还是一个身怀六甲,即将分娩的产妇。



    何家子息单薄,到了何炳天这一代,除了正室冯琳所生的女儿外,其余妾室均无所出。好不容易有个怀孕的,何家上下还不得当个宝贝护着。



    此事,绝对另有蹊跷!



    “因噎食而亡确有些匪夷所思,真正蹊跷地还在后面。这何家并未为其停灵,而是在确认这名妾室死亡后,直接将其送到了城外的义庄,也就是六十五年前朱家被焚的那栋老宅。”



    “何时送去的?”沈崇明拧眉,转身看着执剑。



    “申时三刻,距离城门关闭不足一刻钟。”



    “去城外义庄看看。”沈崇明回到桌前,拿起刚刚未曾看完的那卷书:“若有异常及时来报。”



    二更鼓响,春风楼也进入到一天中最为热闹的时刻。楼下宾客如云,推杯换盏间夹杂着女子的娇笑声,楼上的声音则是更加难以描述。执剑听得面红耳赤,对着沈崇明道:“主上可要移至先前买好的那处别院?”



    沈崇明示意执剑噤声,而后屈起手指,对着身后的那面墙轻轻地敲了敲。执剑会意,红着脸将耳朵贴了上去。听声音,似何家老爷何弘益正与那春风楼的花魁娘子行鱼水之欢。



    一道闪电亮起,划过随风轻舞的纱帐,划过熙熙攘攘的春风楼,划过正盯着骰子的冯二的脸。他面色潮红,眼睛里尽是疯狂。



    突然,一道影子遮住了窗户。



    冯二骂骂咧咧,抬头时看见了一个女人。她长发翻飞,面无表情,用一双没有眼珠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冯二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再看时,女人竟穿墙而过到了跟前。凉意自脚底而来,顺着小腿爬到脊梁,他看着女人一动不动。



    “冯二!”



    女人俯身,冯二的脸顷刻间变得煞白,他抖抖索索,用余光看向众人,那些杂役像是被定住了一般。



    “素……素姨娘。”



    冯二磕磕巴巴,耳朵里全是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他抿了下唇,额上全是冷汗。



    “为何害我?”



    女人扭着脖子,因异物堵塞而凸起的喉咙让冯二觉得毛骨悚然。风里似有一股腐烂的味道,那股味道让冯二想到了城外的义庄。他攥紧拳头,身体却抖得厉害。



    他生性好赌,胆子又小,没问几句,就把事情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交代出来。



    他是冯琳从娘家带来的粗使杂役,素娘被害时,正在后院帮忙搬粮,身上的麦麸就是在那个时候留下的。入府多年,冯二从未与冯琳搭过话,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得少夫人的垂青。莲香找他时,他还以为是去少夫人的院子里做粗活,压根儿没往害人的事情上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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