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之前说话相比,这次阿史那牡丹的语气郑重无比,并且加重了语气,明显的传递出了不容拒绝的决心。

    而且她给出的理由同样瓷实无比,“公主的儿子,拥有着这世上最尊贵的血脉,在突厥王庭中有着天然的继承权,当您和可汗都支持他的时候,将来有一天他一定会成为突厥可汗。

    您看我们现在已经是亲戚了,将来还会有更加亲近的血脉相联系,我们的盟约会坚固的像长安城的城墙一样不可摧毁……”

    画大饼这事李破比较擅长,人家阿史那牡丹也不差,说着说着已经让李破那没见影的儿子当上了突厥可汗,多令人振奋的画面,连李破都小小的激动了一下。

    被无视了的唐俭就觉着相比较而言,这个提议就可以接受,从北魏到前隋,和北方游牧帝国的联姻就从来没有断绝过,可相互之间必然有着提防,王位的继承者永远都轮不到那些混合了南北两个帝国血脉的人。

    就像是义成公主北嫁突厥,到最后却没有诞下一个子嗣,是她不曾生养吗?不是的,而是都半路夭折了。

    不论是启民可汗,还是始毕可汗,甚或是突厥王庭的贵族们,都不会允许她生下一个儿子并成长到成年的。

    这种悲剧种因于两国的政治交往,更缘于义成公主在突厥王庭中日渐高涨的影响力。

    那么在突厥可汗阿史那杨环不曾有子嗣的情形之下,以南方可汗的儿子为继承者的事情并非不可能发生。

    单纯从政治角度而言,这是一个一本万利的买卖,至于那个孩子到了突厥有没有危险,将来能不能登上汗位,或者顾念不顾念父子之情,谁知道呢?现在看来总归没有大的损失不是吗?

    李破的笑容愈发灿烂了起来,“可汗如此垂顾,我再拒绝,岂非不美?”

    一边答应着,暗地里却已在咬牙切齿,非要让我送个儿子过去,你们也算是些人物,他娘的等过几年我腾出手来,再跟你算算账本。

    还用我儿子继承什么突厥汗位,我自己去抢了汗王的位子来坐一坐岂不更为美妙?

    心里发着狠,面上却一丝不露,和之前一样,与阿史那牡丹你来我往的斗着心眼,比唐俭更像一个合格的鸿胪寺卿。

    阿史那牡丹也放松了下来,可汗交给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大半,唯一没有说出口的就是为杨广改个谥号的事情。

    对此可汗其实也没有当年那么执着了,她毕竟和杨广只是亲戚,并非嫡亲血脉,当年之所以那么在意,是因为她本就是隋室宗女,这个身份在突厥王庭很重要,失去了它可能便会失去一切。

    因为大隋亡了,隋室的公主怎么还可能占据突厥可敦的位置呢?所以不论是义成公主,还是北周的大义公主,都需要为南边的亲人发声。

    现在则不同了,阿史那杨环已经成为了突厥可汗,不用再凭借着出身杨氏的身份来维持自己的地位,那么杨广……也不过是一个不怎么亲的亲戚而已。

    更何况杨广在启民可汗死后,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抛弃了她,没有按照承诺迎她南归或者助她登上突厥汗位,而是转头与始毕可汗达成了盟约。

    所以阿史那牡丹看的很清楚,为杨广正名只不过是顺手为之,算是可汗对杨氏最后尽的一点义务,成与不成皆不强求。

    再者说了,杨氏的子孙都开始为别人效力了,远嫁的女儿又何必对之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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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身轻松的阿史那牡丹也不再去刺激皇帝的敏感神经,开始主动回忆起了早年在长安,洛阳的生活,顺便也叙说了一下可汗是如何的痛恨李渊。

    李破能除掉李渊,消息传到突厥王庭的时候,可汗很是欣慰,并让她带来了感谢和祝贺的话语,只是之前没来得及说而已。

    李破点头笑纳了,但这些客气话听听也就算了,阿史那杨环有的是理由痛恨李渊,可他李破进了长安,人家是不是很欣慰就不晓得了。

    于是李破不甘示弱,回忆起了当年过的苦日子,狠狠的吐槽了杨广一下,阿史那牡丹也没办法发火,只能在那里听着,时不时还要附和感慨一下,滋味也不很好受。

    唐俭听了不少“秘闻”,感觉不太好,对于臣下,尤其是对于像他这样刚刚复起的臣下而言,知道皇帝太多的往事并不是什么好事情,而且皇帝出身真的低了些。

    还好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这场充满了尔虞我诈的晚宴终于结束了,收获满满的突厥使者,没有一点醉意的再次向皇帝表达了谢意,这才在唐俭的陪同之下出宫去了。

    这并不算完,之后的几天阿史那牡丹还要去拜访一些人,比如说阿史那天香,萧皇后,再比如说可汗的娘家人独孤氏,还有杨氏。

    作为前隋宗室女,和阿史那杨环有着关联的人就太多了,较真的话,长安城中的大阀都算上,没一个扯不上关系的,区别只在于亲缘远近而已。

    至于他们愿不愿意跟突厥使者往来,阿史那牡丹并不太在乎,因为长安离着王庭太远了,可汗的威严很难到达这里,谁又会诚心去和一个无法给予他们好处,却可能对他们有所伤害的远亲交往呢?

    所以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和长安城中的一些人交谈一下,略微看看他们对新皇的态度,也就是说从侧面了解一下新的皇帝在关西站没站稳脚跟,有没有那个实力再去攻打别人。

    大概也就是这样了,自从多年以前离开长安之后,这还是她第一次重新回到这里,一切既有些熟悉,又很陌生……

    也许以后她会常来,所以需要为以后着想一下,就像很多人在王庭中有亲近友好为他们说话一样,在长安必然也要寻一些亲近突厥的人出来,常常在他们的皇帝和贵族们面前说说突厥的好处。

    一个使者该做的事情她都要去做一做,一些不该做的她也要去尝试一下,她有预感,长安之行也许会对她的将来产生至关重要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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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破吃饱喝足,溜达着回去甘露殿。

    突厥来使提了些要求,主要的就两条,一个是互市,一个则是让他送质子去突厥,其实并不算苛刻。

    在南边的皇帝以及之后的诸侯们把家底都打了个稀巴烂之后,突厥的强大已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突厥和他之间的交往还算平等,这都是他带兵打出来的,并不需要谦虚什么,所以突厥来使在提出那两个要求的时候,说话都很婉转,也给出了理由,这已经算是极给面子的事情了。

    他们和窦建德等人说话的时候,可是有着另外一副嘴脸呢。

    换句话说,都是很正常的要求,甚至于有些央求的味道在里面……李破仔细回想着和阿史那牡丹的交谈,以及其中的一些细节。

    最终他得出结论,突厥一定有其难处才会如此,如果他能知道突厥派没派人去窦建德处,如果去了又是怎样一个说法,那样的话他一定能更为清晰的把握局面。

    现在嘛……倒也不用想的太多。

    他和阿史那天香的儿子还不见影子,自然不论,相比于今年的战事,互市之类也不过是件“小事”而已,不值得耗费太多的精力去琢磨。

    这么一想的话,他赫然发觉突厥人好像真的没打算为难他,更摆出了一副长期交好的模样,只是这也更加显示出阿史那求罗去岁南来的事情颇有些诡异。

    而去年秋末冬初的季节,云中草原的部族没有再来马邑侵扰,听说是受到了突厥王庭的严厉约束,也不知跟这些有没有关联。

    想来想去不得要领,探查突厥动静的人也没什么重要的消息回报……可他总感觉突厥好像要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了。

    李破咂摸了几下,暗道了一声可惜,即便北边有事他也不太可能去掺和了,没有那个余力啊。

    今天罗士信亲自当值,像狗熊一样行于李破身侧,看上去闷闷不乐的,李破心里想着诸般大事,也没心思搭理他。

    临到甘露殿时,这厮才嘟嘟囔囔的道:“哥哥猜的还真准,那厮还真的来寻俺喝酒……算俺输了,俺把他狠狠打了一顿……

    不如俺再跟哥哥赌一局,看他还敢登门不了?”

    饶是李破浮想联翩,此时也被他给逗乐了,“你没跟他说些什么吧?”

    罗士信晃了晃他那硕大的头颅,“有什么可说的,见了那厮就没好事,又能跟他废话什么?”

    李破想象了一下程大胡子挨了一顿毒打,还不明所以的样子,有些发堵的心情顿时明朗了许多。

    “还用打赌?他不但敢去寻你,你再要打他,他可就要还手了,到时你们扭打一阵……许就和好如初,坐在一起喝酒了。”

    罗士信又是一脸的不信,和半个多月以前是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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