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长安下起了小雪,零零碎碎,一直未停。

    李破在正月十五元夕之夜把婆娘糊弄好了,过了一个愉快的夜晚,早晨起来叫上罗士信到武德殿过了过手。

    元贞四年,新年新气象,虽然有许多事情要做,可正月十六,还是朝中比较清闲的时候。

    去年冬末,跟朝臣们就隋史的修订进行了“有效”的磋商,今年年初估计也就定下来了,大方向上就是褒隋文帝,贬隋炀帝,细节之上改来改去,李破也计较不了那么多。

    和那些饱学之人逐字逐句的斤斤计较,弄的他身心俱疲,开年之后他不准备再这么较真了,那纯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他在年前最后一次修议之时,顺势同意了臣下们所请,将隋史列为五朝史之一,并再次令温彦弘,虞世南,杜正藏等人主持修订五朝史。

    此事应该算是告一段落了,李破也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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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破已年过三十,精力上肯定不如二十多岁的时候,但这也正是男人最黄金的一个年龄段,李破随时都准备着再创辉煌。

    只不过二十多岁的时候,他关注的是各种战事,每每还能身临战阵,等到三十多岁登上皇位之后,便是治有天下。

    考量的重点也就移到了治政上面,军事只是其中的一个方面,怎么样来增强大唐的国力则成为了重中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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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那句话,皇帝闲不下来。

    等他溜达到太极殿来上班,一摞奏折便已早早摆在了那里,李破瞅了瞅,心里矫情的叹息了一声,勤政的皇帝,生活就是这么枯燥乏味。

    落座之后,那奏折来看,摆在最上面的是兵部呈文。

    今年兵部要有所作为,重心肯定就是折冲府的设立,经过近两年的准备,试行,今年将要推及天下各郡。

    兵部在等着户部落实户籍的事情,设立折冲府和户籍可谓是息息相关,所以他们上请省中催促户部赶紧将户籍查清楚,不然兵部的方略将无法实施。

    李破大略看了看,确实有理有据,得把苏元宰叫来敲上几棒子,不然那厮拖拖拉拉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完成任务。

    多少事都在等着户籍的落实,你却一拖再拖,真是无能……

    兵部呈文的下面就是凉州总管范文进和左翊卫大将军张伦送来的军报,这个引起了李破的注意。

    吐蕃人在冬天里派来了使者去到姑臧?

    李破倒真想跟他们见一见,看看传说中的吐蕃人到底是何模样,作为高原部族的祖先,吐蕃人在长相上是不是和后来的高原人比较相像?

    他们的文化习俗如何?他们的文明进程到达了怎样一个地步?

    可惜的是,西北的两个土皇帝根本不知道他的心意,将人都给杀了,让李破稍稍懊恼了一下。

    他觉得范文进和张伦两个杀性有点重了,现在大唐亟需人口补充,战俘是最好的人口来源,怎么能那么浪费呢?

    当然了,这还只是一件小事,重要的是吐蕃人缩起了脑袋,短期内好像不准备下高地了。

    西北的战事有拖成长期相持的意思,这肯定不符合李破的战略构想。

    难道等那个年轻的松赞登上吐蕃王位,来个文成公主出塞和亲?李破心里骂了一句,做梦去吧。

    吐蕃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局面呢?

    李破仔细回想了一下,却未能在空空如也的大脑中找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不由揉了揉太阳穴,觉着自己当年辜负了大好时光,竟然变成了一个文盲……

    “准范文进,张伦所请,可以在西海设立凉州马场,尽快招募西北各族人等从军,上高地作战,让他们继续仔细探查吐蕃国中诸事,如获战机,可便宜行事。”

    “另诏徐世绩,张士贵率本部人马回雕阴郡,准备在今年与灵州总管薛万彻联手肃清朔方匪患,恢复榆林。”

    战事不能就此停下来,趁着兵强马壮,陆续收回前隋失地是大唐必须承担的责任。

    最为重要,也最为强大的对手其实还是突厥,突厥一天还在,就是对大唐最为直接的威胁。

    和突厥可汗会盟的事情已经进行到了下一个阶段,春夏的时候使者估计还会往来两次,如果这事拖延下去的话,等到大唐这边稳一稳,是不是就可以寻机开战呢?

    李破皱着眉头思量着,自阿史那牡丹从突厥回到长安,他就再没见过其人,什么事都是鸿胪寺的官员在谈。

    谈到什么程度他都在时刻关注。

    会盟的地点已经定了下来,就在长城外侧,以前属于前隋定襄郡辖下,现在勉强算是突厥人的地盘。

    突厥可汗阿史那杨环把突厥汗帐迁回漠北之后,留了大逻便阿史那罗恒在大利城,前年的时候成为了两国互易之处。

    实际上是突厥做出了一定的让步,名义上此处已沦为两国共管。

    当时李破能想到的就是当年他南归的时候,跟那些草原野人追逐交战的那个鬼地方,多年之后若是作为大唐皇帝重回旧地……好吧,也没什么好缅怀的。

    草原上荒凉空旷,若没有那些化外野人作祟,他在那里其实也能生活的不错,现在走到这一步,他娘的都是人逼的,他本人当初可没那么多的雄心壮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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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突厥人好像也便聪明了一些,阿史那牡丹从突厥王庭赶回来,身边便多了一位副使,听说很难对付。

    那人叫郑元璹,是个前隋旧臣,荥阳郑氏的不肖子,父亲很有名,文帝杨坚的密友郑译。

    郑译是杨坚在国子监的同学,在杨坚登基的时候算是出了大力的人,但后来官位一直不显,他就时常抱怨杨坚对他太薄,那会的臣下大多都是这个德性,不独郑译一人。

    后来杨坚几次招他回朝,又几次外贬,杨坚曾对人说,郑译贪赃枉法的事情灌满了朕的耳朵,本应杀了他,但念及旧情,不忍相害,于是郑译便在歧州刺史任上一直到死再也未能进上一步。

    不过他的儿子郑元璹却沾了父亲的光,入仕便拜仪同大将军,袭爵沛国公,后又转任右武候卫大将军。

    大业初年,因其为高熲一党,外贬为文城郡太守,投靠李渊后,又复为左武侯卫大将军。

    李渊登基之初,便派他护卫独孤怀恩和陈叔达等人出使突厥。

    结果不用说了,独孤怀恩被阿史那杨环给忽悠懵了,将其他人卖了个干净,独自回到了长安。

    陈叔达作为副使,胆子又肥,竟然还敢掺和进突厥汗位的争夺当中去,于是被阿史那杨环割鼻削耳送给了李破。

    郑元璹也被扣在了突厥王庭,只不过他没有陈叔达那样的黑历史,他的父亲郑译怎么说也是文皇帝杨坚的朋友,与杨氏有些渊源,于是阿史那杨环也没怎么着他,留在身边听用。

    如今则作为突厥来使出使故国……嗯,李破是相当佩服阿史那杨环的魄力,也不怕人跑了。

    不过很显然,郑元璹和当年的谢政可不一样,并未存有反复之心,在鸿胪寺跟人据理力争,唇枪舌剑,丝毫不落下风,加上他知悉南边情势,就更加难以对付,可以说很有些使节的风范。

    按照后来的标准,这人肯定是铁杆汉奸,丢光了荥阳郑氏的脸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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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这些,李破命人翻了翻奏折,找出了鸿胪寺的例行奏报看了看。

    进展不大,两边正就双方见面时该带多少人马,为表诚意,多少里之内不能有大队人马窥探,两方以什么样的方式相见,相见之时什么人可以随行在侧。

    再有就是两边都说会盟之时为免太过枯燥,总得准备点节目,进行一下“友好交流”,于是乎又是各持己见,陷入新一轮的争吵。

    年前的时候,李破还授意鸿胪寺加入了新的条件,说他想见一见突厥的突利汗和颉利汗,明显不怀好意,这让阿史那牡丹非常愤怒,她让鸿胪寺官员转告李破,想要见他。

    李破没搭理,那会他正跟温彦弘等人较劲呢,哪顾得上这点“小事”?

    谈判嘛,就是个你来往我,相互试探底线的过程,不提些过分的要求,那还叫谈判吗?

    李破相信用不了多久,突厥来使就会提到称臣的条件,而且会是以实力地位出发来跟大唐说话。

    到时大唐也会表明强硬立场,让他们知道想多了。

    李破沉吟半晌,觉着鸿胪寺少卿李子柔有点独木难支,因为他屡次提到郑元璹如何如何,看上去很是佩服对方的才干和口才。

    这可不行,两国交锋,不是你交朋友的地方,同样这也显示出李子柔处于了下风。

    高表仁和刘善因都出使突厥去了,鸿胪寺便以鸿胪寺少卿李子柔为首。

    李破稍稍想了想,便开口道:“诏兵部郎中谢政兼鸿胪寺少卿之职,与李子柔一道同突厥来使商谈会盟之事。”

    谢政现在继张亮之后主掌军情司,是大唐的第二任情报头子,他是突厥降人,又是谢氏子孙,正好能跟郑元璹凑成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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