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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德彝的家世也不简单。

    渤海封氏人丁确实单薄了些,可封德彝的祖父是北齐太保,和北齐高氏是乡党,一直联络有亲。

    他的妻子杨氏是前隋楚国景武公杨素的堂妹,按照辈分来说,  好像李破还得称人家一声姑祖母。

    当然了,杨坚一脉是伪称弘农杨氏子孙,跟杨素那边没什么血缘关系,人家杨素一枝才是弘农杨氏正朔。

    只不过前隋末年,杨素一脉被杨广杀的绝了嗣,连杨素的坟头都给刨了。

    …………

    正乱七八糟的想着,  谏议大夫孙伏伽看皇帝神思不属,犹豫片刻,  低声禀道:“陛下,封侍中病重如此,臣看……还是要早做打算啊。”

    李破抬头瞪了孙伏伽一眼,心说这还用你来叽叽歪歪?

    四周扫了两眼,殿中门下省近臣皆都目光闪烁,看着贼头贼脑的,各个不像好人,李破哼了一声,这就是官啊……

    于是他歪头就问,“早做打算,打算个什么?你来给朕说说。”

    孙伏伽面色不动,  只是答道:“封公智识过人,  致位卿相,  向为陛下所重,  为群臣所敬,  然则臣未闻因一人而废朝事者。

    今事起突然,为免上下震动,还请陛下收拾心情,以国事为重,  选拔贤能以代之,想来封公病中听闻,也当欣慰。

    再有,封公年迈……一旦有所不测,陛下也当下诏嘉勉,以定公论,此为封公身后计,亦为国家,陛下,臣子计……臣斗胆妄言,还望陛下勿罪。”

    句句都对,李破其实也是这么想的,但听了这些话他就是觉着别扭,心气不顺。

    深吸了两口气,才压下心中烦恶,摆了摆手道:“等等再说吧……嗯,诏长孙顺德暂摄省务。

    封伦独子也还年幼,  家中无所依仗,诏中书舍人杨师道入封府……探视,  接掌府中庶务,等封伦病情好转,再回中书视事吧。”

    孙伏伽愣神,李破瞅着他道:“怎么?又有何不对之处了?”

    孙伏伽赶紧躬身道:“朝中纲常,天子加恩不在其中,臣无话可说。”

    话是这么说,其实他还是觉得皇帝对封德彝加恩太过,杨师道是中书舍人,位在机要,这样的人被皇帝派去管理封府庶务……

    即便是暂时的,也太过了些,以后若有重臣病了,有此先例在前,又该怎么办?

    稍微差了些,怕是就会有人心生怨言。

    只是他在皇帝身边待久了,见到的都是机敏之人,知道不能总是跟皇帝拧着来,这些话到了嘴边,却没有说出口。

    门下侍从皇帝左右,就是個大染缸,孙伏伽这样的耿直之辈到此亦不能免,如今也有点入乡随俗的意思了。

    李破也觉得这厮现在倒是会说话多了,于是轻轻摆了摆手,却忽然问道:“长孙侍郎在做什么?”

    孙伏伽默然不语,心说那人还能做什么?这会应该是在避嫌,掌管好门下政务是当务之急,长孙顺德为官这么多年了,应是不会把幸灾乐祸摆在明处,更不会流露出半点的踌躇满志,授人以柄。

    当然了,这会要是把长孙顺德招进来,他还得摆出一副悲痛模样才行。

    殿中的管事宦官则回禀道:“侍郎得知侍中病重,便来了省中坐镇,也是一夜未眠……”

    李破笑了笑,道了一声,“他倒是知道该做什么。”

    不咸不淡的一句话,让大殿之中彻底安静了下来,皇帝对长孙顺德的不满,几乎已经摆在了明处。

    不管值守在殿中的其他人怎么想,反正孙伏伽心里只道了一句,长孙顺德看来也就止于门下侍郎之位了,这会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在皇帝眼中估计都是错的。

    封德彝在时其实还好,有封德彝压着,以皇帝的为人,即便不喜长孙,也当能给他留点余地。

    而封德彝一去,长孙顺德怕是要坏事啊……

    至于皇帝为何不喜长孙顺德,孙伏伽也在门下任职有些时日了,倒也明白其中缘故。

    长孙顺德为人太过急功近利,连结朋党,安插私人,不遗余力,这样的臣下怕是没有哪个有为的君王会喜欢吧?

    朝中若有权臣势大难制,长孙顺德倒是一把好刀,可长孙顺德明显是奔着权臣的道路狂奔而去,那就两说着了。

    随后,李破招长孙顺德,杜楚客入见。

    两人到来,先是说了几句,聊了聊封德彝的病情,这些都是场面话,大家此时都已确定,即便封德彝病情好转,也不可能再回到任上了。

    区别只在于,是自己上书致仕,还是被动的因病去职,或者干脆就殁了。

    稍稍看了看两人的姿态,李破便道:“侍中之位向称内相,又有人戏称为宫相,可见其重,朕亦非常倚重……

    封伦在时,侍从左右,参赞无有缺失,行止无有瑕疵,内中上下分明,井井有条,可以说是无愧国恩。

    今即病重,不能理事,卿等为内中首要,安抚下属,处理朝事,切勿为此事所扰……”

    说到这里,李破看着眼前的两位门下侍郎,语气变得愈发郑重而严厉,“封卿昨夜发病,朕只是出宫探望一番,便已闹的满城风雨,上上下下议论纷纷。

    这会别说门下之人,朕看就是外朝众人也都得了消息吧?是有人故意如此,想要火中取粟吗?

    你们二人扪心自问,所行所言都还得当?

    这也就是冬日里,朝中比较清静,若是搁在繁忙时节,那还了得?

    朕给你们两日,整理省务,是谁在乱嚼舌头,又是谁在故意散播消息,都尽数拿了,交予大理寺勘问。”

    “哼,你们若是不好办,朕就让大理寺来省中过问,到时棍子打在谁的身上,可不要埋怨。”

    两人早已起身聆训,此时也都是汗透重衣,尤其是长孙顺德,自家之事自家知道,直觉着皇帝话里话外好像都在说他,不由心中惶惶,心脏跳的尤为欢快。

    本来他还想着过上两日,待消停一阵,就要去各府走动一番,这都是耐着性子,跟幕僚友好们连夜商议之后才拖延下来的。

    不然听说封德彝突然病重的那一刻,窥探侍中之位已久的他,欣喜若狂之下,本该在昨夜就是去奔走才对。

    至于省中关于封德彝病情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那自然就都是他的首尾了,他在门下亲信颇多,昨夜可都知会了一声呢。

    而他本人,一夜未睡,亢奋异常,直到此时,才有一盆凉水从天而降,淋的他非常通透,也一下意识到了危险所在。

    这和几个幕僚说的差不多,就是太心急了,没有考虑周详所致。

    尤其是皇帝说要大理寺来办案,那就更是糟糕,要知道大理寺现在可是他那侄儿长孙无忌理事,叔侄两人翻脸之后,早无半点情谊可言,都是恨不得致对方于死地而后快。

    要是长孙无忌抓了门下省的把柄,估计就算此时于他长孙顺德无涉,怕是也要务必把他牵扯在内才甘心。

    恐惧在长孙顺德心中慢慢滋生,让他脸色渐渐白了下来。

    他旁边的杜楚客虽说无辜受殃,也有些惶恐,但要比长孙顺德镇定的多,此时躬身便道:“陛下,此事确是臣等考虑不周,然封公总领门下已久,深孚众望,如今病的又这么急,难免让众人无所适从,以至于乱了手脚……

    臣启陛下明鉴,值此众人心浮气躁之际,莫要兴狱于省中,以至人心不稳,误了朝事才好。”

    李破冷哼一声,见长孙顺德缩着脑袋不说话,便道:“长孙侍郎,你说呢?”

    长孙顺德心里哆嗦了不知几下,却还是勉强提气精神,躬身道:“臣以为杜侍郎说的句句在理,昨夜事起突然,臣也万分惶恐,处事难免不周。

    陛下若罪,莫要罪于众人,只罪于臣便可,臣甘愿受罚……”

    不等他说完,李破摆手道:“你们两个倒是见识明了,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委屈你们了,罚俸一年,以观后效。

    朕已下诏,暂由长孙侍郎主理省事,记得,别弄的乱哄哄的,封伦在时一切都好,如今病了,就人心参差,乱相迭呈,那说明了什么,你们自己回去好好想想。”

    两人诺诺而退,出了太极殿的门,杜楚客就怒了,跟长孙顺德道了一句,“长孙侍郎,此事必要严查,陛下深夜出宫,身边左右除了护卫的羽林军士和宫人以外,就都是省中之人,怎么一大早就闹的一副天下皆知的模样?

    不如将此事交了给俺,俺定能给出一个满意的交代。”

    杜楚客为人向来不温不火,与人相交也很醇厚自守,如今一副怒火中烧的样子倒也不是因为在殿中受了训斥之故,而是他得的消息竟然好像没有下官详细。

    真真是见了鬼了,要知道他可是门下侍郎,得到的是宫中传报的消息,怎么到了省中就成了后知后觉了呢?

    这要是旁的什么事情,慢上一步两步岂不就要万劫不复?朝中为官怕的就是这个,哪天因为消息不够灵通,到了殿上一问三不知,那你还做的什么官?

    尤其是长孙顺德,别看殿中问对的时候杜楚客像是在为长孙顺德转圜,实际上,他自己也认为,说不定就是长孙顺德故意隐瞒消息,要争那侍中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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