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完送上门来的这条大鱼,正赶上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彻底消散。



    街道两旁,尚未打烊的商铺店家,点燃灯笼照明。



    来往行人中,年轻姑娘的数量明显锐减,毕竟谁也不想被“无恶不作”的小殿下盯上,掳回府中潇洒一夜,次日便如垃圾般丢出大门。



    沈凉从没做过这事儿。



    之所以晋城百姓们会有此忌惮,纯属是沈凉替其他富贵人家的恶少背黑锅。



    百姓所见,沈凉乃是晋州头号大纨绔,自然也就理所应当的,要比其他公子哥玩的更花、更没人性。



    可他们当真是误会沈凉了。



    沈凉魂穿自水蓝星大夏国,自幼性格跳脱、贱意纵横不假,但上一世身为大夏特种兵之王,很多思想上的觉悟,却要远比普通人更加崇高。



    呃。



    准确的说,是不至于那么无耻。



    美好的夜晚刚刚开始,尽管明天就是及冠日了,沈凉依旧没有打消去找春雨、冬雪两位姐姐探讨人生的念头。



    只不过今晚的他,没有在两位百花楼头牌身上占太多便宜,而是把大部分时间花费在跟褚食乐推杯换盏上。



    晋城出产的冬炉酒,被老鸨亲自装进美玉打造成的酒壶中,一壶接一壶的送上桌来。



    不出半个时辰,满脸醉红、舌头打卷的褚食乐就摆手求饶了。



    “凉……凉哥儿,你今儿这是咋了,怎地把人往死里喝?”



    沈凉的状态比褚食乐好不到哪去,可还是硬撑着一杯又一杯。



    “没咋,就是感觉来了,喝酒如饮水。”



    仰头灌下杯中酒的刹那,一滴晶莹于眼角积蓄而出。



    沈凉心中默念——



    “娘,我和院里的丫鬟们都长大了,哥还在寺里修行,虽多年不曾来信,但沈万军时常派人去探望他,据说他佛根深种,有望成为寺里下一任主持。”



    “大姐还在外面飘着,上个月来信说去了通州极北之地,到大炎与北寒交界处逛了逛,跟我臭骂一顿那边的汉子脾性粗鄙,娶回家的婆娘一个叫他们不爽快,当街就打,丝毫不顾情面,着实把她气得不轻。”



    “念叨着叫我领上青皮哥再加三千青龙士,去那边好生整顿一通民风。”



    “哦对,娘别担心,大姐是不会武功,但她胜在长了八百个心眼子,旁人想占她的便宜基本没戏,况且沈万军嘴上说放由大姐孤身闯荡,实则不知在暗中插了多少棋子保护大姐周全呢,这一点沈万军没得说,他的确是十万分疼惜我们四个。”



    “至于二姐,就活的更加安稳无忧了,到底是凤凰学院院长的亲传弟子,又习得一身好武艺,再加上晋王府二小姐的光环加持,即便身处帝都,那也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儿。”



    念及至此,沈凉倒满杯中酒,这一杯,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杯酒入腹,小殿下倒的干脆,趴在桌上便人事不省了。



    临睡前末了一个念头——



    “娘,儿子想你了。”



    ……



    翌日清晨。



    一觉睡到大晌午的沈凉,打着哈欠走出房间。



    他没去想昨晚是怎么从百花楼回来的,也始终没担心就这么醉死在外面,会不会给那些企图“挟小殿下以令晋王”的刺客们得手机会。



    因为这里是晋州晋城。



    晋王眼下,无人可伤其分毫。



    门外常年侍奉左右的貌美丫鬟们,早已各司其职,端热水的端热水,捧毛巾的捧毛巾,小梅率先上前,递来一杯不知换过几次,只为保持温度的醒酒茶。



    “殿下,及冠所需物品均已准备完毕,王爷正在前院静候殿下前去。”



    “知道了。”



    沈凉应了一声,接着便在梅兰竹菊四大丫鬟率领的丫鬟团队伺候下,井然有序的完成了梳洗更衣。



    午时。



    坐潮山顶,观鲤亭旁开十余丈远处。



    晋王妃的墓便设立在此,凡常人用砖堆砌之地,皆改作一两百金的羊脂白玉,碑上除了刻有应有字词外,还绘有一副五虎图。



    图中母虎趴卧在地,怀中搂着一只小老虎,另外三只体格稍大的小老虎,则在母虎不远处嬉戏打闹,足以见得,晋王妃是何等偏爱沈凉这个小儿子。



    沈凉的及冠礼,并没有他人臆想中那般轰轰烈烈,广盛于天下。



    真正登到山顶的,除了这场及冠礼的主角沈凉本人,就只有其父沈万军、义兄许龙衣,外加负责待会儿递香易冠的梅兰竹菊四位丫鬟。



    常态化的及冠礼,流程是极其繁琐的。



    但不管是沈万军还是沈凉,都生来喜欢剑走偏锋,尤其是一生征战无数的沈万军,就更奉行一条行事准则。



    那便是——强者制定规矩,弱者服从规矩。



    所以沈凉的及冠礼,免去了诸多繁琐流程,甚至准备的头冠,也不是三顶,而是只有一顶。



    此冠,乃将军冠。



    历经岁月与战火的双重洗礼,这跟随沈万军打下大大疆土的将军冠,早已不似最初那般明亮如新,上面如何都擦拭不干净的暗红血渍,也早已叫人分不清究竟是帝王之血,还是江湖中某些宗派至尊之血了。



    没有乐音奏响,没有主宾致辞。



    小梅点燃三柱香奉上,沈凉接过,插到母亲碑前。



    继而小兰在沈万军的授意下上前,沈万军捧起将军冠,来到跪在碑前的沈凉旁侧。



    “我儿沈凉,今日及冠。”



    就只是这么简简单单的八个字。



    沈万军捧冠走到沈凉面前,沈凉抬头,脸上再无平日里半分玩世不恭。



    他仰视着沈万军手里这具有重大意义,也堪称万钧之重的将军冠,肃然轻问道:



    “不打算再等等我哥了么?”



    沈万军没有急于给沈凉戴上,摇了摇头道:



    “你哥从小就对这玩意一点兴趣都没有,脑子里只有阿弥陀佛,儿子,爹就你们两个男娃,要是你都不肯接下这顶帽子,那爹和你那些叔叔伯伯用命打下来的这偌大家业,可就真得拿去喂狗了。”



    沈凉轻哼一声,早就看透一切的嗤道:



    “恐怕不止舍不得这偌大家业那么简单吧?”



    沈万军嘿嘿一笑,眼中满是赞许道:



    “那些睁眼瞎都说我沈万军的小儿子是个纨绔废物,可要我说,这天底下比我小儿子还聪明的人,往后再数五百年也生不出来!哈哈哈!”



    笑罢,沈万军又陡然面色一凛!



    “沈凉,接了这顶冠,你就要担负起我晋州千万百姓的生死安危,你若怕被压死,那爹便寻别的办法,自然也照样保你一生荣华富贵。”



    “你!敢不敢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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