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王春贵夫妻便不知了。



    他们只记得人籍贯是江南,具体是江南何处的人,只有王程锦知晓。



    王姝见他们想不起来。便也没有勉强,让人给两人安排了屋子和洗漱的水。一行人刚被汪进飞从马场捞回来,各个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听王春贵说,王家的老管家胖叔,在被卖入马场的第二日,就被激怒的马踩踏至死。



    胖叔是王姝出世前就已经不在府中,替王程锦做外头的事儿了。王姝对着人没什么印象,但王春贵夫妻俩熟得很,不忘说了句:“老爷的私账,只有胖叔知晓在哪儿。”



    王姝一愣,“私账?”



    “对。”王家人少,没有那么多争权夺利的麻烦,却不代表账簿都是不含猫腻的。任何一家商户,都有对外的公账和对内的私账。因着王姝独特的改良良种的天赋,王家背地里的家财远比账簿上写的多,那些东西,自然就需要一套私账,“可惜胖叔临死之前,也没告诉任何人。”



    王姝不知为何,想到自己‘嫁妆’库里的那个黑色的小木盒。那个该不会是她爹的私账吧?



    心里有种隐隐约约的预感,王姝送走了王春贵等王家的老人回清河镇。让他们替她守着王家老宅和家中的祖产。自己则又选了一日,折回了萧宅的后院北苑。



    将藏在她屋子床底下的木盒拿了出来。



    这木盒用的鲁班锁,不是那么好解开的。



    王姝原先打算慢慢研究,谁知道箱子带回来便被试验田的事情给冲的忘记了。如今也没那功夫解,只能带着木盒从小门偷偷溜回寺庙。



    她还是从后山走,刚进了院子不久,就发现院子门口有人在探头探脑。



    她连忙将木盒放到床里,打发了喜鹊过来问。



    喜鹊问过了才知道,寺庙外头好似来了什么人,是萧家的人。估计遇上了点事儿,需要求见萧衍行。但是萧衍行如今人根本不在寺庙,外头那些人又不见到人不走。僧人们没有办法,才频繁地去王姝的院子张望。想来问问看王姝能不能将那些人打发走。



    王姝眉头皱起来:“谁来了?”



    喜鹊不知,摇了摇头。



    “罢了,把那大和尚叫进来。”王姝已经在寺庙斋戒快一个半月了,再有半个月就该回府了。萧衍行不在,她看在目前还算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帮一把。



    大和尚很快进来了,不敢过多的在女香客的院子逗留,他言简意赅地将事情说明。



    原来,来人是京城林家的人。



    来到临安县,是因为林家老太君病重。老太君极其思念孙女,盼着能在临去之前见一见多年未见的孙女儿,特意来萧衍行这里求个恩典。请萧衍行准许林氏能回京城侍疾,圆林老太君这一念想。



    王姝:“……这事儿主母做主便可,大可不必来问主子爷。”



    “怕是不行,”僧人额头都是汗,“听说萧宅主母仍在病中,如今做不了这个主。”



    王姝:“……”那她更做不了主。



    王姝正在犯难,该用什么理由将林家人打发出去。就听见外头忽然传来僧人惊呼的声音。



    这些常年茹素的僧侣瘦弱得一推就倒,根本挡不住身强力壮的林家护卫。争执之中,那些人推开了僧侣闯了进来。且也不管寺庙的阻拦,直奔寺庙的后厢房。



    “糟了!”



    僧人惊呼一声,顾不上这些,着急就往萧衍行的院子跑。



    王姝狠狠抓了一把头发,暗暗骂了一句‘萧衍行你记住你欠了我一笔’,然后吩咐喜鹊锁好院子。跟上僧人的脚步就火速往萧衍行的院子跑去。



    从她的院子去萧衍行的院子还挺近,跑得快,一炷香就到了。



    王姝顾不上跟守门的人解释,从人家咯吱窝钻了进去。两条腿跑得飞快,直奔萧衍行的屋子去。萧衍行的屋子果然是没人在,守门的是莫遂。王姝也不管其他,推开莫遂进了屋就开始脱衣裳。腰带、外衫、罗袜扔得到处都是,人呲溜一声跑进了萧衍行的床榻。



    外头的喧闹声很快就闹起来,果不然,那群人在门口跟守门的人闹起来。



    王姝拆了头发,装作刚起的样子。



    她两手攥着衣领,赤着脚便开了门。她立在门廊下面,远远地站在门边儿就朝门口喊:“闹什么?爷还在歇息呢!闹事儿的都给我打出去!”



    只见领头那人要抬头,被人狠狠推了一把,推出了院子去。



    那人还要闯,莫遂已经提了剑去。



    王姝还要往下走,想要就近说些什么。结果脚才踩到走廊的石砖,就发现自己忽然被一片黑色阴影给笼罩了。熟悉的檀香味弥漫了鼻尖,她扒拉了很久才要扯下来,就被人给死死按住。萧衍行清越的嗓音仿佛天空飘下来,轻声呵斥道:“套上,不准摘。”



    王姝抓着衣服的手一顿,闻声问:“……爷回来了?”



    “嗯。”



    萧衍行锐利的目光投向月牙门,话却是对王姝说的:“进去把鞋子穿上。”



    王姝:“……”



    第四十一章



    萧衍行不知是从哪个角落冒出来,王姝扭头往屋里看了看。没看到像她屋子那样的前后门。心里正纳闷呢,脑袋被他轻拍了一下:“进去穿鞋子。赤脚像什么话!”



    王姝:“……”要不是为了帮你,她根本不用弄成这样的好吧。



    不过王姝什么话都没说,听话地进屋去穿袜子穿鞋子了。



    萧衍行不知从哪儿赶回来,他的头发也是披散着的。如今单薄的僧衣松垮垮挂在身上,露出了修长的脖子和白皙的锁骨。看来他的反应挺快,一进屋就知晓了王姝的用意。并且极快地做出了配合。



    王姝默默地穿好了衣裳,萧衍行全程就安静地立在廊下,没有亲自去门口与那些人交涉。



    那群人被莫遂恍若实质的杀意给逼得退出了院子的十尺之外。



    面面相觑,不敢再放肆,而后情真意切地恳求起来。



    听说废太子早已疯傻,极少有清醒的时候。但方才瞥见他的样子似乎赶上了好时候,林家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时机,大声地说起了老太君的交代。



    萧衍行神色不变,一双眼睛的眸光却越来越沉。



    王姝巴在门边儿瞧了半天,不晓得萧衍行在恼怒什么。原以为他会拒绝,没想到最终他还是答应了林家人。



    林家人得了许可,忙不迭就跪谢萧衍行。当即也不在门口吵闹了,只命人送上了给萧衍行带来的端午节礼,转头麻溜地离开了寺庙。



    等人全部走光,也不过一刻钟的功夫。



    萧衍行转身回了屋,王姝才发现他脸上冷得仿佛敷了一层冰。



    他抬头瞥了眼王姝,王姝还穿着单薄得有些透的亵衣,鞋子没穿,但套上了罗袜。深吸一口气,将冷冽的神色收敛了回去:“你倒是反应快,下回别这么鲁莽。”



    王姝撇了撇嘴,没有说什么。他明摆着心情不好,就别赶着这个时候触他的霉头。



    “既然爷已经回来了,那我便回去了。”王姝就是过来救个急,救完了她就走。



    今儿其实天比较热,热得人心烦气躁。酷暑来了,哪怕是在山上也避免不了动辄一身汗。外衫脱了,王姝就有些懒得再穿。但这个是和尚庙,她穿亵衣到处逛的话,又有点不像话。王姝将地上散落的衣裳一一捡起来,也没管萧衍行在,就这么旁若无人地穿起来。



    王姝的想法也简单,她里头衣裳遮得严严实实,只是套个外衫而已。也没什么好忌讳的。



    可她那厢才将衣裳套上,正慢条斯理地系带时就被萧衍行给点名了。



    王姝抬起头:“?”



    “进内室去穿。”萧衍行估摸着是冷静下来了,嗓音里平静无波。



    王姝低头看了看自个儿,手上还捏着一根腰带。她腋下的袋子全都系好了,就是扎个腰带的事儿,哪用得着那么麻烦?无语地看着他,王姝毫不在意地扎好了腰带就走。



    萧衍行目送她背影离开,眸光沉了沉。



    须臾,轻声唤了声‘莫遂’。



    莫遂从角落里走出来,他脸瞬间阴沉下来:“请梁世博、欧阳将军、穆老先生过来。”



    京城里的事情,他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老皇帝想扶持萧承焕,立他为储君之事,早在年初他便已经知晓。与萧衍行被老皇帝所憎不同,萧承焕这个他心爱之人为他生下的儿子,老皇帝是疼之入骨。与萧衍行万签插架、蠹简遗编不同,萧承焕年幼之时便时常被他抱与膝上,由老皇帝亲自教导读书识字。



    不过他父皇自己就是个庸才,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导的人又能成什么大才?



    萧衍行不禁冷笑。不过是蛇鼠一窝罢了。



    林家的目的他不是不知,当初林家就没有将林氏给他的打算。当初林氏之所以会进太子府,纯粹是她年少时恋慕他,家中娇宠,林氏以绝食逼得林家人低头。老皇帝为了叫他不能名正言顺得了林家的支持,弄了个梁氏死死压住了林氏,硬生生将林氏入太子府一事变成了膈应林家的肉中刺眼中钉。



    如今老皇帝要立新储,以萧承焕睚眦必报的性子,必然不会轻易放过废太子府。林家人早做打算,是情理之中。不过虽知晓是情理之中,但他们这般急迫地撇开的态度,还是令萧衍行不悦了。



    至于新储萧承焕,这厮被老皇帝教养的颇为自大。宫人们的奉承,将他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实则草包一个。没受过挫折心比天高,自以为能取代他。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能被老皇帝能推得上去,他却不一定能坐得稳位置。



    老皇帝如今宠爱于他,两人自是父慈子孝。可人一旦尝到了权势的滋味儿,心就会变。再好的父子情谊,有了利益的纠葛和争夺便会不一样的……萧衍行太清楚了。



    以萧承焕那吃相难看的秉性,和老皇帝疑神疑鬼的天性,他当真好奇这对父子能和睦几时?



    对于林氏要走这件事,萧衍行其实并非很在意。



    大难临头各自飞,常理之中。



    他看在林氏嫁给他四年真心真意的份上,也愿意放她一条生路。只不过往后世事变迁,林氏既然已经选择陌路,林家若有不妥之举,他便也不会念旧情。



    厢房的门关了一整日没打开过,王姝离开了萧衍行的院子,就回屋研究起了鲁班锁。



    鲁班锁就是传统土木建筑固定结合器,不用钉子和绳子,完全靠自身结构的连接支撑,就像一张纸对折一下就能够立起来。一般来说,鲁班锁内部能藏的东西很小的,基本就是藏宝珠、玉器等之类的小东西。她爹不知怎么弄得,在木盒的外围弄了个鲁班锁。



    王姝对土木建筑了解不多,却也知道拆解这种东西必须要观察结构。只要观察到凹槽走向,找到最关键的解锁木块,抽出来,其他的就能够拆卸了。



    不过这东西不是那么好观察的,需要了解一点土木建造结构的知识。王姝找了半天没找到关键的十字门锁,只能暂时放弃。她不是没想过拿个锯子直接物理破坏,可是不清楚木盒里头到底是什么。下手没轻没重的,不知会不会造成东西损坏。



    “罢了,等改天找个木匠的书看看。”没到那一步,王姝还是决定暂时就不暴力拆锁了。



    将木盒装进了书囊。



    翌日,一大早,王姝决定再下山一趟。



    王春贵夫妻等人已经救回来,许多事情还需要问他们。王姝给了他们几日修整的时间,今儿下山自然是安排人手去京城。且不管王春贵夫妻所说的话是否是一面之词,这个陈良生是务必要查的。事关王程锦,王姝绝对不会让害了她爹的人逍遥法外。



    再来,江南三州的情况明显有异,自然不能等闲视之。也必须派人去支援账房先生才是。这个时代可不是法制健全的后世,若是有人狗急跳墙,怕是会出人命的。



    王姝心里沉甸甸的,带着喜鹊从后门溜下山。照例先去了王家带上王玄之。



    王玄之昨日也在场的,王春贵夫妻俩所说的话他听的一字不漏。



    他如今年纪尚小,性情还有些冲动。父亲的死愣是梗的他一宿没睡,抱着枕头哭了半夜,扬言将来他一定要亲自杀了这个陈良生。



    王姝去找他时,这小子还杀气腾腾的。



    王姝摸了摸他脑袋,安抚道:“打打杀杀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办法,具体是什么情况还没查清楚。等查清楚,自然要跟姓陈的算总账。”



    王玄之如今读了些书了,兼之严先生喜欢将一些大才之士的人生际遇当做故事说与他听。说得多了,王玄之便也听得懂,自然知晓有的是法子杀人不见血。



    “我省的,姐姐,”王玄之拿袖子一擦眼睛,“痛击敌人弱点才一针见血,我都懂的。”



    王姝叹了口气,吩咐马车走得快些。



    这马车还是芍药租来的,租来的马车用着就是不方便。有些话不好说。王姝琢磨着实在不行,今儿就置办两辆马车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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