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这一批瓜留少部分送去城郊的王家贮藏,剩下的王姝全拉上,一起带去镖局。



    不得不说,这田地的瓜产量真的不错。这么送了一圈,居然还剩了一大堆。王姝跟着拉瓜的车到镖局时,林师傅不在,二把手汪进飞在。



    他正带着镖局的师傅们顶着大太阳操练。



    镖局的这些风里来雨里去的人,吃的是刀口舔血的饭。一身好武艺傍身是非常必要的。便是有些武艺差些,平日也要将身体练得强壮。所以这些操练,是日日不能停的。



    大热的天儿,一堆青壮年镖师打着赤膊。见王姝进来就停了,赶紧回去将衣裳套上。



    汪进飞练得满头大汗,身上囚结的肌肉在阳光下都泛着油光。怕自个儿一身臭汗熏着王姝,让人请王姝去后院的议事厅等他片刻。



    他则去井边拎了一桶水,站在前院就开始冲洗。



    王姝点点头,顺便吩咐了林二汪老三去马车上取下十来个瓜丢井水里镇一镇,给镖师们解解暑。



    林二嘻嘻一笑,连忙去了。



    王姝在议事厅等了片刻,汪进飞才收拾妥当赶过来。



    他刚坐下来没一会儿,还没来得及问王姝赶过来何事。正好,这个时辰林二将冰镇过的瓜抱过来。王姝摆摆手,让他当着汪进飞的面给切了。



    寒瓜,汪进飞自然是认识的。王家镖局就老跑西域,汪进飞还亲自带过镖队去。西域这一条商路上有大片的沙漠,等闲不好喝水。不少长途跋涉的旅人就是拿寒瓜当汲水用的好东西。但汪进飞往日见的寒瓜都是青瓤的,怎地这个瓜切开了是红瓤的?



    “这是……?”怕认错,汪进飞没敢随意开口断。



    “寒瓜。”王姝干脆将来的目的直言了。



    如今王家这情况,镖局的这些老师傅是信得过的。汪进飞先前冒死帮萧衍行来回过几次龟兹,更算得上是自己人。王姝自然也不瞒他:“这个瓜是我改良过后的红瓤品种,独此一种,不管是中原还是西域都没有的。汪叔你尝尝看,不仅汁水多,甜度够,也比原先的品种更生津解渴。”



    汪进飞心里咚地一声跳,接过清香扑鼻的西瓜吃了一口。眼睛顿时就亮了。



    “这个瓜好甜啊!”



    “汪叔你觉得,这个瓜能放在咱们店里头卖么?”王姝不缺渠道,吩咐下去,瓜就能拉到店里去卖了。主要是怕贸然推出新东西,太引人注目。她王家如今就只剩下姐弟俩个人,若是再招惹个什么人就麻烦了。但若是不担心引人注目,这个生意也能做不是么?



    “大姑娘想卖?”



    “能卖的话,自然是想卖的。”王姝不否认,“但若是会招惹麻烦,不赚这个钱也不碍事。”



    汪进飞虽然不管商铺里头的事儿,但他常年在外走,消息灵通,做人做事也比较敏锐。王姝来,主要是征求一下他的意见。



    汪进飞倒也没有草率的回答,思索了片刻,开了口:“卖自然是能卖的,不过,姑娘不若先问问萧家的那位的意思。”



    “?”她的瓜,为何要问萧衍行的意思?



    “既然姑娘你也说,这个寒瓜种是独一份的。无论中原还是西域,别家都没有。那这东西不管是不是金贵物件儿都金贵了。”汪进飞考虑到那位爷如今是王姝的夫婿,谨慎地道,“这种奇货可居的东西,兴许那位爷那边有另外的打算。”



    “……”王姝听懂了。但是,她必须申明一点,“这个瓜是完全属于我王家的东西。”



    汪进飞瞥了一眼王姝,虽没有说话,意思却很明确。



    姻亲绑在一起的,利益自然也牵扯到一起。尤其是王家镖局已经卷入了萧衍行的事儿,想往外摘是不可能的。这个时候还论什么你的我的?



    王姝很想说没走到人生的终点,没有谁跟谁是永远绑死的。王家的经济是独立的。但这话说出去没有人能理解,便只能作罢。



    不过汪进飞的意思她也听明白了。寒瓜卖还是能卖的,放在王家的商铺里,可当做西域来的特殊昂贵瓜果卖。这种瓜果于一般人来说不常见,但在临近西域这一块地域,不少商队是认得的。不切开看红瓤,光卖寒瓜是不足以引人注目。



    唯一的顾虑,便是萧衍行有可能会拿这个瓜做文章,怕她贸然卖瓜坏了他的事儿。



    罢了,王姝左思右想,这个瓜她不卖了还不行么?!



    拿着自家的东西去问萧衍行问怎么处置,这种倒贴的事情她绝对不会做。除非萧衍行来找她,拿出令人满意的条件亲自跟她索要,否则免谈。



    几车瓜拉到了镖局,分了些给镖师们,又拉回了王家的宅子。



    贮藏的方法事先交过芍药,自不必王姝再说。



    王姝难得出来一趟,自然不会轻易回去。干脆将铃兰叫过来,一边看她记的资料一边听铃兰口述补充。她自个儿再按照方便自己阅读的方式,重新写一份资料。



    写资料是必须要专注的,王姝在这件事上一向十分认真。这一写就写到了天黑。



    抬头一看,王姝心里一咯噔,心道坏了。



    又晚了。



    她正准备收拾收拾,赶紧赶回去。忽地听到外头有动静。



    抬头看向院子里,云雀似乎在跟谁说着什么话。云雀是往日王姝院子里四个粗使丫头其中之一,跟喜鹊是表姐妹。喜鹊当初被王姝留下来,云雀则被梁氏发卖,暗中又被王姝给买回,安置在王家。如今算管着王姝的私库,等闲不放人进王姝的院子。



    “云雀?”王姝唤了一声。



    云雀应了一声,让院子外头的人稍等片刻,自己则蹬蹬地跑回来:“主子,是萧家那边的人。”



    “?”王姝心里一咯噔,心道,她才耽搁这么一会儿就来人,如今都管这么严了么?



    “谁来了?”



    “袁嬷嬷的人过来递话,爷的意思,让主子快些回去,这几日就别在外头逗留了。”云雀不知有没有看到王姝的脸色,兀自压低了声音道:“……似乎,萧家的主子出事儿了。”



    王姝松了口气,原来不是她的事儿。不过转瞬也正色起来:“萧家的主子出事?哪个主子?”



    这云雀自也不知晓,只是听到了过来传话。



    王姝眉头皱了皱,思索了一瞬,让云雀把人叫进来。



    来人是个四十岁上下的嬷嬷,穿着打扮跟袁嬷嬷不大一样,瞧着倒像个会武的。样貌有些面生,至少王姝就没见过。她见着王姝,先是小碎步上前行了一礼。



    王姝也不跟她拐弯抹角,直问萧家出了何事。



    “是主母。”那嬷嬷倒也不瞒着王姝,问什么就答什么。



    主母?那不就是梁氏?梁氏整日在后宅待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她能出什么事?



    还不等王姝细问,这嬷嬷就将事情始末原原本本地说与王姝听了。



    原来,这次抄废太子家财,除了萧衍行早早保下来的一批人,几乎押走了府上全部的奴婢。其中,梁氏的奴婢占了一小半。



    这些人押走,可不是单纯的充入司教坊、掖庭等地儿。在充入各地做官奴之前,必然要拷问一番的。



    原本这不过是走个过场,萧衍行的罪名,早在被废那日就罗列出来了。这次拷问其实是新太子萧承焕的私心,故意要膈应一番,顺便再试探萧衍行在凉州这几年,是不是故意装疯卖傻。谁承想这一问没抓到萧衍行的尾巴,倒是问出了另一桩离谱的事儿。



    废太子妃冒名顶替一事。



    废太子妃梁氏,所用的姓名和生辰八字,乃是梁国公府二姑娘的。



    梁氏本名梁淑慎,是大房的大姑娘。在梁国公府三房子嗣中排在嫡长的位置。因生母不被梁国公长子所喜,自幼被送去外祖家寄养。年幼时体弱多病,身子骨弱,模样便一直比实际的年岁瞧着小上许多,她实际年纪已经二十有二了,比太子还大上两岁。



    当初圣上为太子选秀,她其实已经超了岁数,是不得参选的。但梁淑慎为了搏一份前程,偷偷借了二房嫡女梁淑仪的身份参了选秀。还顶着一张只能算清秀的脸撑到了最后,被老皇帝一眼挑中。



    当然,弄错人这件事,自然不可能是皇帝的错。只能是下面人其心可诛,欺君罔上。



    梁淑仪,不,梁淑慎,就必须要为自己欺君之罪付出代价。



    这桩事儿是梁淑慎的奶妈妈,叶妈妈亲自抖露出来的。棍子一打,官兵还没开始问,她自个儿就哭着嚎着卖了主子。



    按理说,太子都已经被废,萧衍行也已经疯癫。废太子妃是梁淑仪还是梁淑慎都没太大差别,瞒着不说的话,也不会碍着谁什么事。可萧承焕心眼小,就是存了心要膈应萧衍行。他不仅将这事儿挑出来让人耻笑,还故意闹得沸沸扬扬。好叫人知晓,废太子这一辈子到底有多可笑。



    他奚落了萧衍行,某种程度上也牵扯到了老皇帝。毕竟这个废太子妃是老皇帝钦点的。钦点的太子妃,点了个赝品,也不晓得到底谁更糊涂?



    加上萧衍行的人也借机故意炒势,越闹越大。



    当初那般受百姓爱戴的太子沦落到这般境地,不少人心中极为痛惜的。他如今受到的奚落越多,老皇帝的脸面就越挂不住。仿佛不处理了梁氏这个冒牌货,就不配为人父。往日他表现出来的对废太子的诸多怜惜,诸多仁慈,岂不是在惺惺作态?



    老皇帝被架起来了,不处理了梁氏不行。不处理了忤逆欺君的梁国公府更不行。



    如此,梁氏就倒了霉,梁国公府也跑不了。



    王姝听完事情始末,许久没有说话。她有些没搞懂,不是说古代选秀制度非常严苛么?每一个关卡都卡得非常严,怎么太子妃这么重要的位置还能让人拿假的生辰八字顶替的?



    “这事儿就不好说了。”选秀是有一套专门的程序的,每年内务府负责操办。不止是梁国公府和梁氏,没有核准梁氏身份的内务府也逃脱不了干系。



    王姝到也没有问的那么深,就只关心一件事:“那主母,还在府上么?”



    “今儿下午被人带走了。”



    王姝了然了。



    抬头看了眼天色,黑沉沉的都要到亥时了。王姝便也不耽搁,让孙正套好马车,往梨花巷赶回去。



    城郊到城东还有些距离,马车跑也得半个时辰。王姝到萧宅时已经是亥时三刻,不过院子里还是灯火通明的。主母忽然被带走,阖府上下自然都没心情歇息。



    萧衍行人在书房没出来,后宅的女眷们惶惶不安地聚在一起,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少了梁氏,剩下的几个都是妾。王姝素来是个透明人,便是坐在一起也是没人搭话的那种。



    梅氏、温氏虽说话多些,梅氏遇事儿就慌,没那个做主的能耐。温氏倒是想做主,可她身份跟王姝差不多,商户女,说了话也没人听。这里头若论家世能镇得住场子的,也就杨氏,毕竟从二品大员的女儿。可杨氏不爱管事,自打梁氏被带走就没说过一句话。



    柳如慧左看看梅氏,又看看杨氏,指望两人能说点什么。



    杨氏却时不时扭头看向身后,王姝才注意到她身后站着一个高个子的婢女。那婢女模样清秀,有些女生男相,但也不突兀。她的手虚虚地搭在杨氏的肩头,杨氏神情微变时,便会轻轻按住她的肩膀。好像杨氏每回到哪儿,身边好像都跟着这个婢女。



    说起来,王姝意识到一件奇怪的事儿。



    上回萧家被抄,府上的婢女几乎全部被押走。怎么杨氏的这个婢女没被押走?



    她心里正奇怪呢,柳氏开了口:“咱们在这干坐着也商议不出个所以然来。梁氏的事情是真是假,还得看官府评判。天色已晚,不若都先回屋去,明日再看袁嬷嬷如何安排。如何?”



    她这话说到了在做其他女眷的心坎上,大家伙儿对梁氏并不是很关心。本身梁氏在时,于大家来说是个紧箍咒。她不在,反倒轻松许多。



    这么晚了,都是身子骨弱的女眷,耗着伤身体。



    这不她一提议,杨氏便立即站起身。她身后的那个婢女扶住了杨氏的胳膊,主仆二人便先走了。



    她一走,梅氏也不甘落后,扭头就走。



    柳氏更不必说,没那个心思给晚来的王姝交代事情经过,袅袅婷婷的走了。最后花厅就只剩王姝和温氏在。王姝与她面面相窥。



    温氏忽地勾了勾嘴角,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王姝,还是你日子过得最舒坦。”



    丢下这一句,她叫上奴婢也走了。



    王姝:“?”什么玩意儿?



    人都走光了,王姝当然也不傻站着。她的屋子在前院,没有这些女眷方便,推开门走几步就回了屋子。还得穿过二门往前院去。耸了耸肩,王姝也没把她的话放心上,转头走了。



    到了前院,袁嬷嬷等在二门处。见到王姝,忙把她叫到一边。



    “王小君,主子爷有事找。”



    王姝早有预感萧衍行会找她,便也没拒绝,跟着她就去了。



    不过袁嬷嬷没把王姝引去书房,反倒领着她直接去了萧衍行的卧房。大热的天儿,他卧房此时还没有垂落纱幔。但已经置了冰釜,比院子外头凉爽许多。



    萧衍行彼时正端坐在书桌后头,一手拎着茶壶一手斟茶,抬头看了眼王姝:“坐。”



    王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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