耗费半日时光,不仅没有审出中伤齐铭的凶手是谁,反而得了这么一个惊天秘密。慕容初尧气的七窍生烟。退朝后就回御书房发了好大一出脾气。



    “混账!这个楚鸾,平时揣着明白装糊涂就算了,如今倒好,竟然送给朕这么一份大礼。居然自甘下贱,和一个侍卫厮混,没名没分就要替人守节,不知廉耻!”说完,又将手边的一个瓷器摔了个粉碎。



    肇庆在一旁看着,大气都不敢出。但是一想到楚鸾平日对他也算客气,皇上和镇北候的关系甚笃,若是因此牵连到镇北候,到时皇上又要不高兴,罢了罢了,还是帮那个丫头一把吧。



    肇庆屁颠屁颠给慕容初尧倒了杯茶,狗腿奉上,“陛下,喝口茶,消消气。”



    “喝茶?”他这口儿媳茶一直没喝上就算了,以后只怕也更喝不上了。这个楚鸾,真不知道她眼神是不是有毛病,居然喜欢一个侍卫,而卫离呢,不光是相貌英俊,仪表堂堂,而且少年成名,战功赫赫,她却跟看不见听不到似的,“如果不是因为她是阿旭的女儿,朕才不会有意将她指给曦云。”



    “陛下,有句话老奴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老奴今日见修王在殿上提起郡主和墨涵世子的婚约,而众人皆知,郡主和世子的关系那就如同水火。因此老奴斗胆猜测或许郡主也并未将那侍卫放在心上,不过是情急之时的借口罢了。就算郡主真的对那人有情,可这不正说明了郡主是个重情义的人,将来若是和永宁王在一起,说不定也能成为一对佳偶?”说完,就偷偷抬眼,暗中观察皇帝的脸色。



    果然,慕容初尧神色稍缓,但还是有些不放心,“那若是她忘不了那个人,曦云岂不吃了哑巴亏?”



    “陛下,这旧人再好他终究也只是一具枯骨,留下的那点回忆还能记得多久?而这新人却有无限可能。”



    慕容初尧对他这番话表示赞同,也就慢慢冷静下来开始继续想着楚鸾和卫离的姻缘。



    朝堂上的事情很快就传了出去,说什么的人都有。有人说楚鸾不知廉耻,自甘下贱。有人说楚鸾重情重义,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女子,有人说楚鸾命运着实坎坷,说不定真是一个扫把星转世。



    玄均知道楚鸾在众人面前尤其是慕容瑾面前将当年的事情抖出来,气的一会儿要动家法,一会要和她断绝关系,一会儿要罚她在院中跪上个三天三夜,最后还是把她接回国师府,让她抄五遍国策。又吩咐一些人去将楚鸾的新住处好好收拾打扫一番,等楚鸾抄完书就把她赶回她那个狗窝去。



    在玄均的眼皮子下,楚鸾终于老实了。每日都待在屋子里抄国策。



    房门被推开玉奴端着饭菜进来,表面上楚鸾是在受罚,但是她平日的吃穿用度没有丝毫减低。燕窝粥,八宝鸭,爆炒鹅肝,乌鸡汤,还有一些清新小菜。



    玉奴将饭菜放在外间的桌子上,进来催她吃饭。她翻看桌上那厚厚的一沓抄好的国策,称赞道,“两年不见,你的字迹倒是规矩了许多。”楚鸾以前最烦抄书,她的字迹本就随心所欲,每次抄书时就更加潦草。“你也抄了这许多,想来快抄完了,不如歇一歇先把饭吃了吧。”



    “先放着吧,我一会儿吃。”楚鸾一开口,嗓音就沙哑的不行。



    “你怎么了?”玉奴强硬地将手覆上她的额头,还好,没有发高热。“你嗓子怎么哑成这样?”



    楚鸾不答话,但是转过头后,玉奴就看见了她眼底的乌青和没有血色的嘴唇。



    玉奴急了,“你这是多久没有休息了?老师是罚你抄书,但他并未急着要啊,你又何必如此日夜不眠抄书呢?”



    “和老师无关,是我自己睡不着罢了。”



    “……”玉奴看她伤神的模样,也猜出了几分。多半还是因为张生夫妇的事情。之前楚鸾在外面时整日喝酒,如此麻痹自己,才能睡得着。



    “近来我一闭上眼,就是嫣然全身是血的模样,心口疼得厉害。睡着了也还不如醒着。”



    “那你身体如何吃得消?”



    “不知道。或许大仇得报的那一日我就能安稳睡个好觉了吧。”



    “你还要报仇?”风波尚未平息,楚鸾就还想着再对齐铭出手,玉奴很是担心,“这一次是因为他们没有证据,若是再贸然出手,只怕不会再轻易全身而退了。”



    她说的这些楚鸾又如何不知,可是要她眼睁睁看着仇人逍遥法外,张生夫妇冤魂无法安息,她做不到。“放心,我自然不会轻易叫他们抓住把柄。若是不得已,鱼死网破也并无不可。”



    “糊涂!”玉奴开口怒骂,“就为了杀一个齐铭,你是连命都不要了?”



    楚鸾知道玉奴担心她,不愿意让她冒险,但是如果不亲手杀了齐铭,她绝不罢休。



    “我的命本来就是偷来的,之前是魏巍舍命相救,如今是嫣然以身挡箭,我早就是个死人了。”前世的一星半点记忆至今都像是梦一般,但那刻骨铭心的痛又实实在在证明她已是重来过。如今,她握着重活一世的机遇却不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当真失败透顶。



    啪!



    玉奴一巴掌毫不留情地甩在她的脸上,楚鸾因为太久没有休息,身体虚弱得险些承受不住。



    玉奴眼含热泪,怒其不争,“你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你倒是洒脱,做事不顾后果,可是活着的人呢?你有没有想过!”



    楚鸾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动不动站在那里,低着头接受玉奴的训诫,“楚姑娘,昭月郡主!你一直都这么潇洒,钱财,权力,哪怕是性命,在你眼里都可以随意舍弃。就连那些活着的、关心你的亲人和挚友你也可以抛下,独自去追寻你的道理,好潇洒啊。”越说越激动,她死死抓住楚鸾的两只手臂,是痛心,是难过,“只有你才能做到这样的境界,只有你才是这污浊世上的一股清流,你伟大,你高洁,那活着的人呢?自从来了京城之后,你闯出那些祸事哪一件不是老师在替你善后?你遭人暗杀,一夜未归,是老师差人连夜寻找;你身陷流言之中,是老师想办法替你澄清;张生夫妇问斩,他们的尸首也是老师跪在金銮殿上求了好久,才被允许入土为安的。”说着,言语中带了几分哽咽,“老师将你的命看的这般重,你怎么……怎么可以轻易辜负。”



    “玉奴……那你要我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消息传回江南这么久了,那边却是一封回信也没有,我被困在这偌大的京城里,这里没有人需要我,没有人愿意我回来。可我也想回江南,现在我又该怎么回去,我还回的去吗?”楚鸾亦是泪流满面,神情痛苦,眼中尽是迷茫。



    “所以你就这般不惜命,你在京城无人可依,那我和老师呢?我们难道不是你最亲近的人,不是你的依靠吗?也对,你是从来没有将我们当做自己人的,毕竟对你而言,我们是束缚你的枷锁,你这么热爱自由的人,肯定不愿意被约束,不愿意走老师早就为你规划好的路,不管是当年还是现在。”



    “玉奴,你知道的,我一直将你和老师当做亲人。”只是……她不愿意被关在囚笼里,哪怕那个笼子是用黄金打造,鲜花装饰。“玉奴,即便我生性再凉薄,我也是有血有肉的人,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和老师对我的好,只是……你们在对我好之前,也总得问我一句,我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吧。你们也得问一句我愿不愿意吧。”一直以来,她的一切都是规划好了的,该学什么样的本领,该看什么样的书,该做什么样的事;甚至是该怎么笑,该怎么说话,该怎么走路;吃饭时哪怕只有她一个人,都必须准备五道菜以上,并且每道菜都必须吃一点,不能多吃,不能让别人看出她的喜好,喝茶必须喝雨前龙井,决不能喝那些乡野粗茶。他甚至还计划了她的将来,要辅佐慕容瑾,助他称帝,然后嫁给他,从此相夫教子,母仪天下。



    “楚鸾,你不能这么自私。你不能只看见老师对你的严厉,你也应该看看他对你的期望和栽培。老师在你身上倾注的心血,都是为了你好。”



    一句为了她好,便胜过万千理由。



    楚鸾终究妥协,主动拥住玉奴,说话间没了一丝生气,“不要哭了,我知道的,我知道的。我不会再鲁莽行事了,我会好好的听从老师的安排。”



    今日难得放晴,傍晚时分,天空出现了火烧云。红得似乎燃烧的草原,一点点让驰骋的天地被黑夜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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